我原來就這樣死了。
我才十六歲,我是南陌的公主,卻死在了異國他鄉。我是否該慶幸我死在了我愛的男人手裏?
千裏跋涉可能隻是為了得到這樣一個結局,坐在來時的轎子裏,我無時無刻不在幻想他能出現在我的眼前,告訴我:跟我走吧。我知道這不可能,所以我說這是我的幻想。
十四歲那年,皇兄去北辰恭賀他的登基,據說他才十七歲,他顛覆了一個王朝,雖然遠在千裏之外,但南陌宮闈之中還是盛傳著他是如何俊逸非凡如何才智無雙。
皇兄與我一母同胞,自小才女之名享譽四國,很給父皇長臉,故而從來都是被奉為掌上明珠。皇兄登基後,我的日子便過得愈發恣意。當我提出想同皇兄一道去北辰看看時,皇兄毫不猶豫地答應了。
我想,我終於可以見見那個少年了,替宮裏懷春的宮女看看,看看他是否如傳說中一般。
我不知道因為這一時的好奇,就遇到了我這短短十六年生命裏的劫難,我大概是不後悔的。
宴席上,他舉止有度,除了帝王該有的威儀還有一種與眾不同的氣質,那種我再沒從別的男人身上看到過的氣質,溫潤的、出塵的和隱隱的憂悒。
我一時看癡了,直到他的目光落在我身上,衝我微微一笑,我才連忙錯開了目光。
心跳得很快,我知道就是他了。我南陌高貴的公主終於找到了那個讓我心動的男子。
隻是他身旁坐著一個女子,不可否認她容貌更勝我一籌,渾身還有些清冷的氣息。坐在他身邊來接見他國皇帝,她就是寧清莞,那個他的妻。
我心下一陣惻然,但想到剛剛那抹微笑,鬼使神差的我站了起來,敬了寧清莞一杯酒:“素聞北辰皇後才貌無雙,小女不才想討教一二。”
皇兄拉了拉我的袖子,我卻不去搭理他,我想我那時是抱著豁出去的心思。
寧清莞從容不迫地應戰了,在寧清莞嫁給他之前,我從未聽說過她的名聲,總覺得自己有些恃強淩弱了,贏了也不光彩,於是我緩聲道:“皇後揀自己擅長的來吧。”她也不推脫,選了唱曲,不過她說來者是客讓我先來,我不疑有他便唱了《越女歌》,我想告訴他我的心思。
“……心幾煩而不絕兮,得知王子。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悅君兮君不知。”一曲終了,一片喝彩聲。我期盼的目光投向他,他卻隻是和皇兄對飲,我強忍住失落坐了下來,皇兄不悅地瞪我一眼。皇兄身邊親近的內侍告訴我,一國公主在兩國宴席上唱這曲子有些自降身份,皇兄很是不喜。
我悶頭喝著酒,幽幽地傳來寧清莞的聲音。
“不要問我從哪裏來……”她沒有要伴奏,清唱了整首歌,當我看見不近女色的皇兄癡迷地凝視她的時候,我知道我輸了。此後四國第一才女,南陌尊貴的公主都成了笑話。
回國之後,我時時思念著他。
他來過南陌一次,我遠遠地瞧過他一眼,我雖然思慕於他,但也沒忘記公主的矜持,在那次夜宴上他對我唱的曲沒有一絲表示,就已經說明他對我無意。
皇兄說他是一匹披著羊皮的狼,叫我不要做傻事。
我還能做什麼傻事?
一生之中我隻見過他三次,一見傾心,再見相思,三見,他是來要我命的。這日子總不像話本,一見傾心後便死生契闊與子成說。
不過我還是要感謝他圓了我這幾年來的夢,他挑開我的紅蓋頭,和我喝了合巹酒,然後用冰涼的匕首刺進了我的心裏。我彌留之際問他,你會不會記住我?他溫柔一笑,就像那次夜宴上的笑容,原來是記不住啊。
無緲,到底怎樣才可以住進你的心裏這個我想了三年的問題,我好像等不到答案了。其實在這一刻我還想起了皇兄,明明南陌還有其他公主,為什麼非得讓我來呢,我那樣苦苦哀求,他卻無動於衷。皇兄,還是我認識的皇兄麼?我可能還是有些不甘心,以為如果沒有和親這回事,我和他還是有機會的,是麼?
沒有人回答我,房梁上懸掛的彩燈漸漸模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