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觀番外二(1 / 3)

因著要掩藏行跡,玄觀半路便與楊相分開,混入江夏城來的一個有名雜戲班子。這戲班班主原是彭祖極親信的人,自是安排得妥妥貼貼,不過時常笑歎,隻說玄觀的功底極是紮實,當年不過隨著彭祖在戲班裏躲了半年,便有這樣的成就,當真是人比人氣死人。

玄觀坐在馬車上,不過笑笑,隨手取了本戲本,翻了翻,便奇道:“這是什麼?好似在王府裏也沒有唱過?”邊說邊細細看了起來,“倒是個能出彩的。”

班主一看便笑道:“原是出新戲,正排著,這出戲寫得別致,女主兒隻是那一眼便生生死死,如在夢中,情深至此,班子裏竟是沒人扮出這個味兒來。”

玄觀卻是沒回話,竟是看入了神,那班主兒也不說話,靠在車廂壁上,微眯著老眼,也不知是不是在打盹。

車廂上掛著厚簾,將寒風擋在了外頭,那狂風呼嘯的聲音卻止不住地傳了進來,愈發顯出車廂裏安靜得怕人。

過得半晌,玄觀抬起頭來,笑道:“我說你怎麼在這裏丟了本新戲,竟是為了給我下套,你多下點心思,還怕調教不出個好角兒?何必繞上我?”

老班主聽得口氣鬆動,暗忖自家眼力沒錯,他這幾日心神起伏,喜憂難明,正是好攛掇的時候,巴巴地道:“隻當是散散,大年下的,不過是鄉裏鄉親,圖個樂子罷了。”

玄觀哈哈大笑,點頭道:“就為了你這話,我也隻得應了,你原也知道——”看得老班主眼露嗔怪,便不再說,轉頭又翻看戲本。

待到了平江縣李家村,已是遲了,老班主指揮著班裏的兒郎將戲台前後方布置好,戲台前的空地四周已是燃起堆堆篝火,看戲的人越來越多。

一場老戲完結後,《迷魂記》便開了鑼,玄觀看了老班主和楊相一眼,似要說話,卻忍了,亮開嗓了唱了一聲,便隨著曲子上了戲台。

老班主微微歎了口氣,看向眼中微露不滿的楊相道:“我知道你不願意他這樣,隻是他——”

楊相搖搖頭,沉沉道:“他在那地方,****唱戲,時時唱戲,全不是自個兒,便是現在,也不敢鬆了,我知你也是尋個由頭讓他鬆鬆。隻是在這台上,不過也是扮作他人,又怎麼會是好事。”

老班主半晌不語,點頭道:“確也如此,他小時候性子卻是個端正的,三綱五常最是講究,如今卻成了這樣,真是難為了他。”

楊相歎道:“****耳濡目染,哪裏還能全似小的時候?有些東西,怕是走了就回不來了。也罷了,這幾****似是有什麼心事,一時喜一時愁的,便讓他散散吧。”

此時,絲竹時響起,曲子轉到了纏綿之處,兩人不禁凝神看去。

玄觀在台上唱著戲,心裏卻膩了起來,不禁茫然,腳步一慢,突地在火光下看到一個七八歲模樣單薄女孩兒比眾人高了一線,原來是坐在一個壯實男娃的肩上看戲,女孩雙手牢牢抱住男娃頭,男娃雙手緊緊抓著女孩的腿腳,兩人正愣頭愣腦地看著他。

玄觀見著這青梅竹馬的一對,突地想著那四妹妹身子病弱,鄉間長大,大約也是這般童稚天真,心情不免一鬆,笑容又回到臉上,不一會兒隨著漸落的曲點轉回了台後,外頭沉寂片刻,頓時掌聲大作。

眾人在台後忙著下一出戲《關大爺單刀會》,正亂成一團,楊相也不知去向,玄觀皺皺眉,倚在簾後,無意間挑簾向外看去,突見那小女孩忙著鼓掌,竟是鬆了抱住男娃腦袋的手,那男孩也不知為何鬆了手,眼見著她要翻落下去,受踩踏之災!

饒是玄觀早已冷心,這幾日與親族故舊重逢也軟了些,見得如此不由大驚,還未如何,便見得那女孩落勢一頓,原被身邊一個十五六歲的少年扶了一把,方才有驚無危被男娃抓住。

玄觀輕噫出聲,識得那少年竟是楊嶽,隻見他扶了那女孩一把,便隱回了人群中,默默看著那一對青梅竹馬手牽手擠出了人群,待得兩人走遠,方才顯出身形,跟了上去。

玄觀大愣,不禁暗笑,想起楊嶽小時候的規規矩矩,如今也有心上人了。不過,那一對似是情投意合,他怕是沒得個結果,想到此處,玄觀突地發現自家的嘴角翹了起來,不禁又是一驚。

“真是……變了……”玄觀喃喃道:“竟是見不得別人好了,楊嶽和我又有什麼過不去,幸災樂禍有什麼意思……”

待得換了裝,隨著楊相慢慢走在村間小徑,玄觀嗅著清冷純淨的鄉間氣息,吐出一口濁氣,與楊相笑談著進了楊家小院,在門口正巧遇上楊嶽,麵色似是有些黯淡,見著他們卻是精神一振。兄弟們歡喜著談笑進了房,楊相急著道:“幺妹呢?快讓我見見她。”

楊嶽苦笑著還未出聲,玄觀忽聽得院門被人用力推開,一陣輕巧的腳步聲傳了進來,他回頭一看,便見得長著一雙丹鳳目,膚色嬌嫩的七八歲女孩兒怏怏不樂走了進來,四目恰恰對上,那女孩兒的臉色立時拉長,睨著他,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眼神越發冷了起來。

玄觀大大一呆,立時便認出這女孩便是方才楊嶽暗扶之人,卻原來是四表妹楊幺。

玄觀自是看慣了眼眉,暗自琢磨自家何時得罪了這位四妹妹,還未等他想明白,楊相便欣喜地迎上,沒說得幾句,自家這表兄弟便成了全無幹係的陌路人,惹得楊嶽在一旁大笑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