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夜如冰,心若湯火。
老婆婆的家裏,燈一夜未熄,人也一夜未眠。
虎兒卻覺得自己無事可做,真正忙碌的是老婆婆和眉月兒。
虎兒一會兒去看看院籬外,一會兒再去草房後轉轉。家裏的一草一木,都被記到心裏去,此次離別,卻似乎不同於以往,那時年紀尚小,被迫走出這個院子,離開娘,許多該有的思考和記憶似乎還沒來得及。
當初,虎兒去了鬼營後,他還一直抱著一個隨時可以回家的期望。直到後來,他們一塊兒出來的同伴,在征戰中或死了或失蹤了,他這才明白,自己穿上這一身戎裝,就不能再有回家的渴望和希望。
軍營的日子,緊張而恐怖,天天打仗,日日行軍。那個百將待部下異常凶殘,稍有不順,便格殺勿論。
虎兒曾經和一個夥伴偷逃過,被抓回來後,同伴被處以五馬分屍,他卻僥幸活下來。此後,兵營裏再也沒有敢偷逃的了。但是逃跑的想法,虎兒一天也沒有放棄。
自從同伴被五馬分屍,他便對天起誓,有朝一日,一定殺了那個百官,替同伴報仇。虎兒在軍營裏聽話起來,他內心的那個複仇計劃也正在一步步臨近。
一天夜裏,軍營一片寂靜。
兵卒將領們全都睡了。虎兒便以布遮麵,悄悄溜進百將的營帳,那百將睡得挺濃,鼾聲如雷。他先是將其貼身武器抓在手,然後揮起手中短刀,猛地向床上刺去,說時遲那時快,隻聽到床上“啊呀”一聲……
那百將不僅武藝高超,而且時時刻刻都在警惕中,就在虎兒的尖刀即將刺中他的一瞬間,他猛地一閃身,尖刀紮進他的左臂。然後嗖地一下躍到地上,飛腿踢中虎兒的頸部。
虎兒被踢出老遠,待他回過神來時,百將的劍正指著他的咽喉:“起來!你這刺客……”
虎兒被捆綁起來,吊到營前的大樹上,吊了三天三夜。
料到必死無疑的虎兒——大罵不絕,心一橫:死了也要快活快活嘴巴。
令誰都意想不到的是,這個百將卻沒有殺他,而且在三天後將他放下來。
虎兒已經半昏半迷,沒有一絲力氣了。
百將卻哈哈大笑起來:“娃娃,我就喜歡你這樣有血性的孩子,你越是不告饒,我越是不殺你,你越膽小怕死,我非得殺了你不可。”
虎兒半睜著無力的眼睛,望著百官,喃喃說道:“你一天不殺我,我日後必殺了你,替我的同伴報仇!”
百將親手為其鬆綁:“講義氣,好!我封你為伍長。”
就這樣,虎兒被封為伍長,後來成了什長,但虎兒心裏卻一直潛伏著一個複仇計劃。
……
雞叫五遍。
一輪清月皎潔如語,依依不舍地望著這一家的離別。
老婆婆忙活了一夜,不僅沒有感到困,反而越來越清醒,一遍遍雞鳴,叫的人虐心。
小歲歲在老婆婆的懷裏,將哭聲壓抑的低沉,如同被困住的風。
眉月兒將虎兒的行囊遞去,虎兒一雙粗燥有力的大手接過,然後偷偷望了娘的臉一眼,他似乎不太敢直視娘的眼睛。
娘揮揮手,作無言的送別。
也許夜裏已經將滿腹的話全說完了,又好像一句也沒有說,才剛剛開始,卻又一時語塞,不知該從哪裏開頭。
眉月兒輕聲叮嚀:“虎兒弟弟,一路小心些,早些回來……”
虎兒眼色淒壯,使勁地點點頭:“ 眉月兒姐姐,你的眼睛會看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