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還是穿著labo外套和九分褲,一雙板鞋分不清夏秋,坐在飛機同一個座位,分不清來路和歸去。
手裏攥著文小寧的信,心裏忐忑得不敢拆開。
良久,當我看見一對小情侶在我斜對角四十五度的地方接吻時,我羨慕嫉妒恨地拆開了信封。
文小寧的字還是萬年不變的整齊,可是信上所有的內容,卻足以將我整個人摧毀一萬次。
“阿雪:
當你看見這封信時,你已離我遠去。
法國、凡爾賽、舞蹈學院!當這三個字第一次從你哥嘴裏出來時,我絲毫沒有感覺到童話裏的溫暖,反而嗅到了冰天雪地的氣味。
他向我承諾,他不會害你,隻會將你送到你應該去的地方。
於是,我答應了他的要求,陪他做戲,欺騙你,讓你一次次走入他的陷阱。
直到最後,你眼底布滿淒慘與絕望地望著我,我才知道,我真的錯了!一切都是錯!
我還在自我蒙蔽,和欺騙你,我質問你,去法國有什麼不好?
實際上是在一遍遍地質問我的內心,我為什麼可以答應將你送到一個陌生國度去忍受孤獨。
你曾經告訴我,你從小就沒多少朋友,我卻還可以哄騙著自己去接受一個冠冕堂皇的可笑理由。
我自私了!
為了我爸爸的手術費,我自私了一次!
卻要後悔終生——
是的,我又騙了你。
我爸爸沒有回老家,他去世了。
在看守所的時候,急性腸癌發作死在了監獄裏。
他原本不用死,隻要我們變賣了四合院,加上積攢的積蓄,就可以去醫院進行腫瘤切除手術。
隻是他不願意,不願意好不容易在京城這偌大的王城埋下的根又被連根拔起。
不願意我從此失學和他一樣辛苦終生。
一個人可以執著至此,已經是受過了太多漂泊的磨難,我無法去怪責他,隻能點頭同意。
你哥哥兌現了諾言,他給我們安排好了手術前後所有的事,隻要我們完成了任務,我爸馬上就可以住進去。
可是人算不如天算,誰知半路會闖入一個你,誰知,我們會被送進看守所。
又有誰知,我爸爸會在裏麵殞命。
人的命運是多麼玄妙的一件事情,它讓我們猝不及防便痛失所愛。
阿雪,請不要自責,我從未怪過你。
是你救了我。
如果你不出現,等待我們的,將是真正漫長的牢獄!
那天,當你帶走了那個人,我就明白,一切都錯了,我可能卷入了一場可怕的漩渦。
並且無法抽身。
這樣的收場,其實也好。
爸爸再也不用受病痛的折磨,而我,我依舊安靜地愛著你,我的阿雪!”
我終於壓抑不住我的哭聲,整個飛機上的人都訝異地看著我,空姐在我身邊圍了一圈兒,麵麵相覷,卻不知如何開口。
我捂住嘴,可是抽噎聲卻不斷從我口腔裏冒出來,渾身上下每一個因子都在釋放著悲傷地氣息。
我欲開窗從這飛機上跳下去,我要回去找他,我的少年!
我將永不拋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