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0年,李欽楊走進了學校,在山村裏孩子上學是沒有父母送的,即便是第一次入學,學校沒有什麼歡迎儀式也沒有什麼動員表彰大會。
人們習慣並且熱愛平靜。
2000年9月1日,這一天他終於走進了教室。挎著他軍綠色的空書包,穿著合身的衣服,踩著嶄新的鞋子,雖然這個季節是穿拖鞋的季節。
老槐樹上掛著的舊犁頭被校長用錘子重重一敲就能發出上課的信號。
李欽楊曾趁著學校沒人的時候用石頭狠狠的敲過不知多少次鍾聲,隻是他從來敲不出上課鍾的那種渾厚感,他曾一度懷疑這破犁頭是會分辨人的。
然而從今天開始,他將被這破犁頭束縛!鍾聲將為他傳遞不可抗拒的信號。
“這個,安靜,安靜了!”校長穿著潔白的襯衫站在講台上。
也許這件白襯衫是這個山村裏唯一的白襯衫了,除過校長以外他再沒見過其他人穿。
“對麵二年級三年級的也不要講話!”校長伸長脖子吼了一聲。
二年級和三年級在一個教室,他們總共有十四個人,四年級和五年級在一個教室,有十二個人,六年級和一年級是特殊,各自一個教室,李欽楊所在的班有十二個人,六年級有五個人。
全校一共四十三人,如果不是臨村離得太遠,也許兩個村才會設一個學校。
“這個呢,現在,我說一下學校的情況!”校長提提褲腰帶,清清嗓子。
“這個呢,學校目前還沒有其他的老師加入,不過教育局很快就會給我們分配新的老師,現在由我一個人給你們全部學生上課,這個呢,你們要聽話!”校長審視著底下的學生,滿意的回想著自己剛剛的演講。
李欽楊現在有了新的稱呼“學生”,也許他下次犯錯的時候將不在被稱為小雜種,野鬼娃。而是這個壞學生了。
好幾個小學生被校長的演講逗的憋紅了臉悶聲笑。李欽楊的注意還停留在“學生”這個並不陌生的名詞上。
“這個呢,你們當中,很多人的父母都是我的學生。”校長很得意的又一次審視著下麵的學生。同樣的話他不知對多少個年幼的麵孔說過多少遍。
聽不慣和電視裏不一樣的普通話的學生們沒憋住笑出聲來。
“揚州全,哎,就你了,站起來說話,以後老師叫到名字要站起來回答。”校長抬抬手示意他起立。
“你和我說說有什麼好樂的事情來,我們大家一起樂樂!”
李欽楊看著他的玩伴被叫起來一臉茫然的樣子,於是也跟著他的傻哥哥一起笑。
“李欽楊,趙翼,站起來!這個呢……到底有什麼好笑的!”校長略帶嚴肅,其實他心裏明白,隻是學生們還沒聽習慣他的普通話而已。
“坐,坐下吧,高年級的同學,你們不要講話!”校長生氣的指著一年級教室後麵的一排隔牆說。
學校是用合作社時期裝烤煙的倉庫改造的,長長的倉庫被土磚砌的牆隔著,中間留個小門,幾間教室就這麼連在一起。
那時候就是這麼連在一起的教室承載了整個山村的教育。
“這個呢,過幾天應該就會有代課老師來教你們一二三年級了。”校長剛說完就聽見後麵教室在討論老師的事情。
‘應該會有!’校長用的是這個詞,偏遠的山村,著實落後的地方,學校規模太小,一時間確實很難分配新的代課教師來。
“這個呢,你們的父母放心的把你們交給我,我是要對你們負責的,所以在學校期間一定要聽老師的話,知道嗎?”校長拿起粉筆。
黑板上工整的出現了一排字,“艱苦奮戰,自強不息,永不言棄!”校長有力的指著一個字一個字的念出來。
“這是我的座右銘,我知道你們現在還不懂,不懂就要學,任何事情都是從學習開始的!”說的學生們聽的一愣一愣的。
“今天是第一天上課,你們可以自己認識認識,我打鈴了才能回去。不過要記得回去以後告訴你們的大人,今晚要開家長會,收工收早一點,下午你們就不用來上課了。晚上跟著大人一起來開會。”校長說著抬手看看手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