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天,我們還在計劃去哪裏玩,這幾天太開心了,開心到忘了很多事。
頭一晚,我們做城際列車到一個小島采果子,遇到老爺爺和老奶奶,他們笑著對我們招手。我把他們的故事講給施錚,施錚聽得動容,吻我的額頭,冬天,三亞卻暖如春天,施錚用薄薄的圍巾繞住我們倆個人,他說:“於芷,老爺爺老奶奶在一起那麼多年,一定吵了不少架,我們還沒吵過呢,所以,我們也許到這裏”
“是好的。”我們已經意識到離別,時間真的走到最後了。
我說:“我們也有吵過,隻不過不是口舌的傷害,是心的傷害,施錚,告訴我,那個時候用力傷害你的我,你有沒有恨過?”
施錚想了一下,說:“於芷,我恨過很多人,但我永遠不會恨你,因為,我欠你的。”
施錚,你又欠過我什麼呢,第一次?還是不能長相廝守的遺憾?不,施錚,你什麼也不欠我的,欠我們的,是命運。我抱緊了施錚的脖子,摟得很緊,眼淚,絕不準流下來!老爺爺和老奶奶牽著手坐在不遠處看我們,相視而笑。
那天玩到很晚我們才回到賓館,睡了一上午的覺,醒後施錚打開手機,又有電話進來,施錚不接,我們跑到海邊繼續遊泳。再上岸,手機還是響,施錚罵了句“媽的”,我在一旁淩亂,施錚竟然罵人!施錚接起電話,我們院長就喊:“死小子你快回來,你媽要不行了!”
施錚皺著的眉瞬間鬆開了,不是說放鬆那一種,而是放空那一種,他呆呆地問:“真的?”他已經沒法相信自己的爸爸了。
“真的!”院長肯定。
“我明天回。”明天,是我們最後一天。
“馬上回來,你媽媽已經送到加護了。”
施錚掌心裏的手機滑落,跌在沙灘上,輕巧極了。我站在一邊看他,不知道該說什麼。施錚,這就是我們的命吧,要私奔,都沒辦法奔到很遠,想最後的相處,都等不到最後一天。
我終於找到了自己的聲音,我說:“我們回吧。”
施錚沒有焦距的目光轉向我,下一秒,瘋了一般衝到海裏,我嚇得跟在他身後,他站在海中,突然跪倒,我停住腳步,看他。
他的背景一聳一聳的,他把臉埋在海水裏,半晌,他仰起頭,“啊——”的一聲,嘶心裂肺,長嘯的哀傷如受傷失去摯愛的動物一般。我知,他不甘。
他拍著海浪,像個幼稚的少年,對著遠方,他喊,“我愛她!我愛於芷!我愛她!”
我,再也控製不住自己,淚奔騰而出,施錚在水裏劃回來,淚汩汩,他抱住我,說:“於芷,不哭,於芷,不要哭。”
我用力點頭,抹眼淚,可是他還在哭,控製不住。
一個浪花拍過來,淹沒我們倆,如果能死在一起,在這裏,天涯海角,多好。
我們終究食言了,說好不哭,說好要笑著說的再見,在這一刻,海水彌漫憂傷,提前而來。
施錚堅持送我回家,在機場,我們相擁。然後,微笑相對,最後,彼此轉過身。我出機場,他再次登機,我們說了再見,我卻寧可再也不見。我們的確是笑著告別的,那是因為,我們已經沒有眼淚可以流。一天一夜的淚水,夠不夠祭奠我們結束了的愛情?我不知道。
身後突然傳來呼喊聲,我回頭,施錚提著行李追了過來,我扔下手裏的行李,跑回他的懷裏。什麼約定的,讓它見鬼去吧,我又一次放聲大哭,機場來往的人駐足。施錚仰著頭默默流淚,我們就這樣站著,僵住,誰也不願意放手。
機場廣播裏傳來了催促的聲音,整個機場都在呼喚施錚的離開,沒有結束不了的事,時間到了,就該華麗轉身。
這回我送施錚進安檢,看著他的背影,我對他說,無論如何,不要回頭。
施錚對我的諾言是一直守著,所以,安檢後他的身影隻是停頓了一下,低下頭,匆匆走開。
我看不到他了,我的眼淚斷斷續續,我飄蕩著,回到了家。
臨近家門前,我擦粉,畫睫毛,為了掩示我的憔悴。但,爸還是看出來了,一進屋,他就叫道:“丫頭,你怎麼了,怎麼瘦成這樣?”一夜暴瘦,我和施錚。
媽也走過來,看著我,眼眶微紅。我再也沒辦法強撐了,跪倒在家門前,放聲痛哭,我說:“爸,媽,我失戀了。”
爸爸很慌張,無措地看向媽媽,上輩子,爸爸活著的時候,我和文揚還沒有走到最後,每天低調的幸福,爸爸沒有看到過女兒為除了他以外的男人掉過一滴淚,這一次,他嚇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