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穿越(1 / 3)

公元二零零八年一個普通周末,北京,國家散打訓練中心,選手們正為備戰有史以來第一次奧運會散打比賽而緊張訓練著。隨著一個大力側踹踢得對手半天爬不起來,沈風結束了今天的全部訓練科目。他走到訓練台邊,拿起毛巾擦汗。這時一直站在台下觀看的王教練說道:“沈風,你隻當陪練真是太可惜了!來報名參加今年的北京奧運會,怎麼樣?以你的實力完全可以拿金牌……”沈風笑了笑,回答道:“王叔,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媽她堅決不同意我練武,就這樣每周一次來這裏當陪練,還得瞞著我媽呢!再說了,我的專業是計算機,不是體育……”說著走下台來,朝淋浴房走去。王教練望著沈風背影,不住地搖頭惋惜。

沈風洗完淋浴,走出散打館,獨自騎上自行車返回某大學計算機學院的學生宿舍。突然,衣服口袋裏手機鈴聲響了:“五星紅旗迎風飄揚,勝利歌聲多麼響亮……”沈風雙腳刹住自行車掏出手機,看見來電號碼是媽媽打來的。“喂,媽?”“我正往學校走……”“啊?今天是我生日?哎呀,我都忘記了!”“哦,太好了……嗯,那我現在就回家……好,一會兒見!”

電話裏媽媽說做了他愛吃的魚頭燉豆腐,還有烙餅。沈風心想:“得快點兒回家,媽媽正等著我吃飯呢!”想到這裏,他肚子開始餓了。這時旁邊一個稚嫩聲音叫道:“媽媽,天上有兩個太陽呢!”沈風順聲音看去,隻見馬路對麵人行道上走著一位年輕女子和一個兩三歲的小男孩,正雙雙望向天空。沈風抬起頭,但見頭頂上一小片天空呈現出異樣的殷紅色彩,仿佛是另一個太陽。他正納悶間,突然從那片殷紅天空裏滾下來一團耀眼光亮,恰好掉在馬路中央,登時炸響一聲霹靂!正驚駭間,卻見馬路上方出現了一道四五十米長的明亮彩虹,幾乎與馬路平行走向,宛若一座七彩拱門。那小男孩見了大喜,咯咯笑道:“哈哈,真好看!”噔噔噔朝彩虹奔來。

這時對麵快車道上一輛汽車正疾速駛來,沈風大喊一聲:“小心,危險!”當即扔下自行車和手機,迎著小男孩衝去。未及跑到馬路中央,便聽見對麵“砰”一聲悶響,隻見小孩身體已被汽車撞得高高拋起。沈風痛惜地叫道:“哎呀——”一時收不住腳衝進了彩虹門。耳畔聽見那個女子的淒厲哭叫聲,與此同時,隻覺得全身傳過一陣巨大電流,頓時眼前一黑,便什麼都不知道了。

不知過了多久,他睜開雙眼,發現自己躺在一間黑漆漆的屋子裏,用手一摸,身體下麵是寬大的土炕。屋外已經完全暗下來了,周圍靜悄悄的。沈風心想:“這是哪裏,是什麼人救了我?”他試著坐起來,輕輕轉動身體,沒感覺到疼。下床走了幾步,又跳了幾下,嘿,居然一點都沒有受傷!這讓他心情好了一些。隨即心裏一緊:“不知道那個小孩怎樣了?”

他推開房門來到屋外,隻見這是一排土坯平房,總共四間屋子,最邊上屋子的窗戶正透著昏暗的光亮。他走到那間屋子門外,聽見裏麵傳出一個女人哭泣的聲音:“他爹,這日子沒法過了,後天就是給土匪交贖金的最後日子,咱拿啥給人家?”一個男子聲音吼道:“哭,就知道哭!”頓時那女人的哭聲低了下去。隔了片刻,那男子又吼道:“良子也忒不懂事,明知道家裏就快撐不下去了,前天還從野地裏領回來一個人!”屋內一個少年聲音怯怯地道:“爹,咱總不能見死不救啊!”

沈風聽了暗暗點頭:“看來是這個叫良子的人救了我!”隻是不明白為什麼會被人從野地裏領回來。屋內沉默了片刻,那男子又說道:“明天就讓良子到鎮上白爺家去當帳房,總能提前支些大洋回來……”那少年抬高聲音道:“爹,我不去,我下個月就高中畢業了,我打算去天津接著念大學……”男子罵道:“你不去,那你哥的贖金咋辦?”不一會兒,屋內便傳出了那少年的抽泣聲。男子高聲罵道:“跟你娘一樣,就知道哭!”過了片刻,男子低聲道:“明天俺再去求求白爺,看能不能借些,實在不行……把咱家那七畝地賣了!”說到這裏,男子重重歎了口氣。過了良久,屋內再沒有人說話。

沈風站在門外咳嗽了一聲,上前輕輕敲門。過了片刻,屋門打開了,門口站著一位十七八歲的少年,身材高瘦,麵白如玉,五官異常清秀,氣質文弱,兩個眼圈微微發紅,顯然剛哭過。那少年一看到沈風,頓時興奮地扭頭喊道:“爹,娘,快出來!”不一會兒,屋裏又有兩個人來到了門口,一個是滿臉皺紋的紅臉膛中年漢子,身材高大魁梧,另一個是麵色蒼白的中年女人,長得十分文弱秀氣。兩個人見到沈風,臉上也都露出了驚喜的神情。

少年朝沈風歡喜地說道:“你總算醒過來了!”停了停,接著說道:“你整整昏迷了兩天兩夜,可把我們嚇壞了!”又半轉過身,用右手指示身後的中年男女,說道:“這是我爹和我娘。”沈風忙向對麵三個人鞠躬道:“謝謝你們救了我!”然後問道:“請問這裏是什麼地方?”那少年回答道:“這裏是劉各莊。”見沈風一臉不明白,又補充道:“唐山劉各莊。”沈風心裏納悶:“怎麼來到這個什麼……唐山劉各莊了?難道是肇事司機把我扔到這個地方,然後逃跑了?”正要打聽小男孩的情況,突然記起一事,驚訝道:“是河北唐山的劉各莊嗎?”少年笑道:“是啊!”沈風不禁笑道:“真是太巧了,我姥爺也是河北唐山劉各莊人!”這時站在少年身後那中年男人笑嗬嗬問道:“你姥爺叫個啥?這莊上沒有俺不認識的……”沈風答道:“我姥爺叫劉玉良。”頓時屋內三個人都愣住了。

過了良久,少年訕訕地道:“我也叫劉玉良。”中年男子也跟著說道:“咱莊上玉字輩的人倒不少,但沒聽說還有誰也叫劉玉良啊!”沈風笑道:“你們當然不知道我姥爺,他已經去世很多年了,而且很年輕時就離開家鄉了,出生那會兒還是清朝呢!”劉玉良笑道:“那倒是,你姥爺怎麼著也得是鹹豐年間生人。”沈風又笑道:“倒也沒那麼誇張,我姥爺他應該是清朝最後幾年出生的。”劉玉良詫異道:“那怎麼可能,現在是民國十三年,你姥爺怎麼會是前清最後幾年生人?”沈風奇怪地瞧瞧劉玉良,又看了看他爹和他娘,見他三個的表情不像在開玩笑,再仔細打量三個人的衣著和屋內的陳設,不由得腦袋嗡地一下,心想:“難道我穿越了?”

他帶著疑惑跟隨劉玉良回到原先的屋子裏,兩個人並排睡在那張土炕上。一夜無話。

第二天一大早,沈風跟著劉家三口一起吃了些雜糧窩頭和玉米糊。他平時吃慣大米和白麵,現在吃一回雜糧窩頭和玉米糊,覺得味道還真不錯!吃完早飯,劉玉良他爹便把地契揣在懷裏,和劉玉良一道出門去了。沈風在劉各莊裏到處轉了轉,所見所聞全然不是現代社會的樣子。又跑到莊外的河邊看到了自己現在的模樣,竟然隻是個十歲左右的小孩子,身上的衣服和褲子還是原來的,顯得寬寬大大,這才確信真的穿越了。再仔細想了想那少年劉玉良的眉眼口鼻,可不正是自己姥爺照片上的模樣麼!禁不住心裏又好氣又好笑:“這下真是穿回姥姥家了……哦不對,是姥爺家!”

到晌午時分,劉家父子沒精打采地回了來。沈風悄悄問過劉玉良,這才知道鎮上白爺不肯借錢,劉玉良他爹隻得把家裏僅有的七畝地賤賣給了白爺,連上家裏的積蓄,勉強湊夠了五十個大洋,準備明天上青龍山向土匪贖人,也就是贖劉玉良他哥。沈風突然想起,姥爺的哥哥是黃埔軍校第二期畢業,後來參加了中國工農紅軍,犧牲在了抗日戰場上,解放後人民政府還專門給姥爺家裏頒發了革命烈士證書,媽媽為此十分驕傲。但沈風查過黃埔前五期學生名錄,並沒有找到姥爺哥哥劉玉臣的名字,而且在圖書館裏也找不到與劉玉臣相關的任何曆史資料,就仿佛曆史上根本不存在這個人一樣!

第二天天蒙蒙亮,劉家父子沒顧得上吃早飯,隻在身上揣了幾個窩頭便出了門。沈風急忙跟出去,朝劉玉良他爹說道:“劉……大爺,讓我也跟著一起去吧,多個人多份照應。”劉玉良他爹急忙道:“你一個孩子去不得!”但經不住沈風一再堅持,隻得勉強答應。

三個人一直走到晌午,這才來到青龍山腳下。但見是一座十分陡峭險峻的大山,方才來時遠遠望見,山勢連綿百餘裏。上山走了沒多久,便遇見四五個土匪嘍羅攔住去路,劉老爹連忙說明來意。幾個嘍羅搜過身之後,便領著三個人上了山。沈風沿路留意觀察,發現四處明崗,兩處暗哨,很可能還有其它沒被發現的暗哨,戒備得極其森嚴。

一行人來到山寨大廳,隻見大廳裏有百十個土匪,大部分手上拿著大刀和長矛,個別幾個人扛著鳥銃以及老套筒的漢陽造。首領是個年輕黑漢,坐在一張鋪著虎皮的靠背椅子上,身板挺魁實,腰裏別著一把駁殼槍。隻聽得首領高聲喝道:“贖金帶來了麼?”劉老爹忙取出裝有五十塊大洋的錢袋,連聲答道:“帶來了!帶來了!”有嘍羅過來取了錢袋,走上去交給座位上的首領。首領將錢袋拎在手上,掂了兩下,又打開看了一眼,然後擺了擺手。

不一會兒,便有四五個土匪把劉玉臣推到了大廳當中。沈風抬頭看去,隻見劉玉臣大約二十一二歲,身材高大魁梧,紅堂堂一張國字臉,臉頰上有些胡茬,雖然被五花大綁著,臉上也有不少淤青,但卻是雄赳赳地挺胸站立著。沈風不由得心想:“姥爺的哥哥是紅臉膛大漢,顯然遺傳他父親多些,姥爺白麵文弱,應該是遺傳他母親多些,但兩人都是大高個,這一點上倒是都遺傳了他們的父親。”

正在沈風胡思亂想的時候,幾名土匪已經解開劉玉臣身上的綁繩,準備將人交給劉老爹。這時劉玉臣突然右手迅雷般地連揮兩次,便已將站在他右側的兩名土匪擊倒,緊接著交叉步快速向前跨越,雙手連環擊出,瞬間又打倒五六個土匪,並順手奪得一柄單刀,然後有如旋風一般直衝到了那個首領座位前,整個過程幹淨利落,一氣嗬成。沈風不由得心中一驚,暗道:“他怎麼也會連環步鴛鴦手,而且好像比我還熟練!”但隻過了一瞬便已領悟到:原來媽媽一直當作姥爺遺物珍藏在家裏的那本擒拿手圖譜,竟是劉玉臣的遺物,而那本圖譜正是激發沈風從小喜愛習武的重要原因和啟蒙讀物!

眼前突如其來的變化使得整個大廳裏的土匪們全都驚呆了,隻有座位上那個首領右手剛剛從腰間拔出駁殼槍。這時隻聽得劉玉臣沉聲喝道:“別動!再動就要你人頭落地!”一柄明晃晃的鋼刀已經架在了首領的脖子上。首領高聲叫道:“好漢慢動手,有話好說!”劉玉臣冷笑一聲,喝道:“你們趁著人喝醉了綁票勒索,算啥英雄好漢?若要我饒你性命,便趕快送我們下山!”這時有幾個土匪反應過來,朝劉老爹劉玉良和沈風三個人撲來。沈風當即出手,三拳兩腳地打倒了四五名土匪,搶得一杆老套筒在手,拉開槍栓砰地朝頭頂放了一槍,吼道:“都別動!”眾土匪剛才已經瞧見劉玉臣武功高強,如今又見一個小孩子竟也如此凶悍能打,加上摸不清劉老爹和劉玉良二人的底細,頓時都被震住,無人再敢往上衝。那首領見狀無奈道:“今天算俺黑鷂子栽了,但這座青龍山上的規矩不能栽,隻要你們照著山上的規矩去做,想要送你們下山不難,否則俺黑鷂子就是掉了腦袋,也絕不敢壞了青龍山的規矩!”

劉玉臣高聲問道:“啥樣的規矩?”黑鷂子在虎皮座椅上挺了挺胸膛,大聲說道:“比武,比槍法,比酒量,你們任挑一樣,隻要有一樣贏了俺,就任憑你們下山!”劉玉臣聽了哈哈大笑,朗聲說道:“也罷!這三樣我也任你挑一樣,隻要你能贏我一樣,便全憑你處置!”沈風曾聽媽媽說起,姥爺的哥哥生前滴酒不沾,眼下槍法也不知道怎樣,不由得替劉玉臣捏了兩把冷汗。

劉玉臣放開黑鷂子,兩個人一同走到大廳中央。沈風護在劉玉良和劉老爹麵前,槍口死死對著黑鷂子。黑鷂子從嘍羅手上接過一把單刀,大吼一聲撲向劉玉臣,頓時兩個人拚鬥在一起。沈風心知劉玉臣武功高強,最不擔心的就是比武,此刻仔細觀瞧,見其刀法果然精湛,顯然得過名師指點。再看黑鷂子時,刀法竟也十分了得,一柄單刀舞得有如漫天飛雪,隻見刀光不見人影,不由得暗暗吃驚。

兩個人翻翻複複鬥了大半個鍾頭,依然難分難解。又過了好一會兒,黑鷂子突地跳開,喘著粗氣大聲說道:“不用再比了,這場比武就算打平,咱們再比槍法!”劉玉臣點頭道:“好,怎麼比?”黑鷂子命五名嘍羅並排站在百步之外,頭上各頂一隻碗,隨即從腰間掏出駁殼槍打去。隻聽得砰啪砰啪連續十聲,五隻碗依次破碎,眾土匪轟然喝彩。

黑鷂子得意地將駁殼槍遞給劉玉臣,說道:“該你了!”對麵五名嘍羅重新取碗頂在頭上。劉玉臣搖頭道:“這麼比下去,頂多還是平手!”黑鷂子問道:“那你想咋比?”劉玉臣道:“要打就打活物!”說著走出大廳來到山洞外,砰地朝旁邊樹林裏開了一槍,登時驚起許多麻雀,喳喳地從頭頂上四散飛開。劉玉臣舉槍打去,隻聽得砰砰砰砰連響,空中麻雀紛紛落地,霎時間將子彈打光了。

有嘍羅過去數了數地上麻雀,大聲報告黑鷂子:“總共打落十九隻!”黑鷂子罵道:“胡嘞嘞啥!這支槍總共二十響,俺剛才放了五響,他又往林子裏放了一響,剩下十四響,咋可能打落十九隻?”親自過去數了數,這才不得不相信,回頭朝劉玉臣說道:“果然好槍法!”隨即又道:“林子裏麻雀都跑光了,俺沒法再打,這場不能算輸贏,咱們再比酒量!”旁邊劉玉良大聲反對:“哪有這樣的道理,這不是耍賴麼?”黑鷂子聽了便要發怒,劉玉臣忙拉住劉玉良,朝黑鷂子點頭道:“好,就依你!”

眾人一同返回山洞大廳,黑鷂子命人取了兩壇酒,揭開一壇的封泥,頓時酒氣四溢,乃是辛辣的烈酒。一名嘍羅將酒倒在兩排大海碗裏,每排各五隻碗。黑鷂子先幹了五碗,隨即劉玉臣也幹了五碗。嘍羅將酒碗重新滿上。黑鷂子又幹了五碗,接著劉玉臣也幹了五碗。眨眼間兩個人已將一壇酒喝完,隨即又開了第二壇酒,片刻後又喝了個精光。這時兩個人都有三分醉意,黑鷂子大聲喝道:“再拿兩壇來!”嘍羅又抱來兩壇酒,揭開封泥正要倒酒,劉玉臣不耐煩道:“不用這麼囉嗦!”說完提起酒壇直接對著嘴就喝,不多時將整壇酒喝了個底朝天。

黑鷂子大吼道:“痛快!”當即命嘍羅揭去另一壇的封泥,也抱起壇子對著嘴喝了個精光。這時兩個人都有七八分醉意,黑鷂子嗬嗬笑道:“俺老黑從沒服過人,今天遇到你,俺算是服了!”劉玉臣也笑道:“我這刀法也未遇見過對手,你能跟我鬥個平手,總算是條漢子!”兩個人不由得惺惺相惜。

黑鷂子問道:“敢問好漢尊姓大名?”劉玉臣答道:“劉玉臣!”黑鷂子聽了驚訝道:“莫非是在北洋軍當過排長,半年前辭官回鄉的劉玉臣麼?”劉玉臣擺手道:“那都是過去的事情,不提了!”黑鷂子抱拳道:“劉兄身手了得,膽色過人,俺山寨就缺這樣的人哪,不如就留下來,俺老黑情願將寨主之位讓給你坐!”劉玉臣笑道:“感謝黑兄盛意,但占山為王非劉某之誌。我近日得知孫文在廣州剛剛成立軍官學校,眼下正要前去投考。”黑鷂子詫異道:“劉兄說的,可是做過民國大總統的孫文麼?”劉玉臣點頭道:“正是!”黑鷂子愣了片刻,歎氣道:“唉,既然這樣,老黑不敢再留劉兄!”當即命嘍羅取來那袋銀元,親手交還給劉玉臣。劉玉臣接過來,說道:“我看黑兄也是英雄好漢,不如一同去投奔孫先生吧!”黑鷂子搖頭道:“老黑倒願意追隨劉兄,隻是舍不下這幫兄弟。”

劉玉臣點點頭,說道:“那好,我們這就告辭了!”說完領著其餘三個人走出山洞大廳。到了洞外,沈風這才將老套筒交還給一名土匪。黑鷂子率領眾土匪一直送下山來。又走了十幾裏,劉玉臣抱拳道:“黑兄不必再遠送,還是請回吧!”黑鷂子依依不舍道:“咱倆今日一別,不知啥時候再見,老黑想跟劉兄義結金蘭,不知劉兄願意麼?”劉玉臣想了想,說道:“黑兄看得起劉某,劉某自然願意,隻是有兩樁條件!”黑鷂子大喜,問道:“哪兩樁條件?”劉玉臣道:“第一,你我結義之後,你和手下不可再禍害無辜百姓。”黑鷂子道:“這樁依你!”劉玉臣又道:“第二,今後不可助紂為虐,與廣州革命政府為敵。”黑鷂子撓了撓頭,說道:“俺老黑不懂啥廣州革命政府,隻聽劉兄的便是,今後俺們青龍山絕不與廣州……革命政府為敵!”劉玉臣回頭跟劉老爹商量,取得了同意,這才跟黑鷂子撮土燃香,八拜結義。劉玉臣二十二歲為兄,黑鷂子羅二狗二十一歲為弟。時為民國十三年,即1924年,農曆四月初九。

隨後黑鷂子率眾土匪返回山寨,其餘四個人天黑時也抵達了劉各莊。晚飯依舊是雜糧窩頭和玉米糊。吃飯時沈風聽劉氏父子談話,得知劉老爹夫妻一共兩個孩子,大兒子劉玉臣自小喜好拳腳刀槍,曾得名師真傳,高中讀了兩年便投身行伍,在北洋軍當了兩年兵,因戰功出眾被提拔為排長,隻是看不慣軍閥欺壓士兵和百姓,不願同流合汙,因此解甲歸鄉,半年來始終苦於報國無門,半個月前去鎮上喝悶酒時,偶然聽說孫文在廣州新設立了軍官學校,正招收進步青年,一時興奮喝醉酒而被土匪綁票。二兒子劉玉良卻正好相反,體格單薄,性格沉靜,喜好文墨。

劉老爹在吃飯時狠狠地訓斥了劉玉臣一頓。劉玉臣也深感喝酒誤事,當即在飯桌上發誓:今後絕不再飲一滴酒!

飯桌上沈風向劉老爹提出辭行。劉老爹問道:“昨天沒有空問你,你叫啥名字,家在哪裏,俺們送你回去。”沈風答道:“我叫沈風,我沒有家了。”劉老爹怔了怔,繼續問道:“那你還有啥親人?”沈風不覺心裏一酸,暗暗心想:“你們幾位就是我的親人!”接著又想:“爺爺奶奶都是浙江紹興人,肯定活在當下這個世上,但他們現在也跟姥爺年紀差不多,都還不到二十歲,自己根本沒法證明是他們的孫子,何況他們現在的具體住址也不清楚……”隻得回答道:“我不知道。”劉氏四人都唏噓感歎,劉母歎氣道:“唉,真是個苦命的孩子!”停了停,又道:“你沒有親人,那打算去哪裏?”沈風想了想,黯然答道:“我也不知道去哪裏。”劉老爹唉了一聲,說道:“那就在俺家踏踏實實住下,今天要沒有你幫忙,俺們都不一定能回來!”劉母和劉氏兄弟也都點頭稱是。劉玉臣不禁問道:“你小小年紀便有這麼好的功夫,是從哪裏學來的?”沈風怔了怔,胡亂答道:“這是家傳的功夫。”隨後說道:“劉……大哥你的武藝才真好呢,能不能教教我?”劉玉臣笑道:“你的功夫已經不差,教你不敢當,我們可以互相切磋一下。”沈風大喜,當即道謝。

第二天開始,沈風便每天向劉玉臣討教武功。劉玉臣的擒拿手沈風本來就會,此時將以前弄不明白的地方一一請教,登時豁然明朗。接著又請教了刀法,劉玉臣愛惜沈風是習武之才,因此悉心點撥。倏忽半個月已經過去,這一晚兩人接連對練完擒拿手和整套刀法,劉玉臣禁不住哈哈大笑,對沈風說道:“如今你的拳腳已經不在我之下,刀法精要也已盡數傳授給你,假以時日定能青出於藍,咱們也該分手了!”沈風急忙道:“劉大哥要去廣州了麼,也帶上我一起去吧!”心中卻暗暗盤算:“這半個月每頓飯都是雜糧窩頭和玉米糊,真是吃得要吐了!廣州是南方,最起碼可以吃幾頓大米飯……”正胡思亂想之間,隻聽得劉玉臣嚴肅說道:“你現在年紀還小,應該跟著你玉良哥多讀些書才對!”沈風想說自己讀的書夠多了,卻怕劉玉臣起疑,又央求了幾句未果,隻得鬱悶作罷。

第二天吃完早飯,劉玉臣便向父母和兄弟辭行,言明要去廣州投軍。劉老爹鐵青著臉,說道:“常言道,好男不當兵!你剛回來半年,就又要出去當兵,早知道這麼不省事,就不該賣了地去山上贖你!”劉母也勸道:“眼下世道這麼亂,你還出去當兵幹啥?萬一有個……”忍不住哭了起來。劉玉臣禁不住兩個眼圈發紅,默然了片刻,毅然說道:“就是因為世道太亂,所以我才要出去投軍,好盡早平定這個亂世!”接著噗通雙膝跪下,說道:“爹,娘,孩兒主意已定,請恕孩兒不孝,不能留在您二老身邊了!”

劉母繼續哀哀挽留,劉玉臣隻是跪著不起。劉父見狀吼道:“走吧!我就當沒有你這個兒子!”劉玉臣給父母磕了三個響頭,站起身向外走去。劉玉良急忙趕上幾步攔住,哀求道:“哥,能不能不走?”劉玉臣說道:“二弟,自古忠孝不能兩全,以後爹娘就靠你照顧了!”推開劉玉良的手,頭也不回地走了。過了片刻,劉老爹唉了一聲,說道:“這孩子,身上啥盤纏都沒有,咋行?”忙從櫃子裏摸出那袋銀元,數出十五個摞在手心上,吼道:“良子,快把這些大洋給你哥送去!”劉玉良急忙接過銀元,剛朝外奔了幾步,卻被劉母喊住。劉母忙不迭地準備了十來個窩頭和幾件衣服,以及一把油布雨傘,一並打了個布包袱,交給劉玉良。劉玉良將手上銀元塞進上衣口袋,提起包袱朝外疾奔而去。

過了許久,劉玉良空著雙手,兩眼通紅地返了回來,顯然是哭過一場。劉母擔心地問道:“咋樣了?追上你哥沒?”隻見劉玉良從上衣口袋裏掏出幾塊銀元,交給劉老爹,說道:“我哥說咱家裏不富餘,讓我把這五塊大洋拿回來……”劉老爹重重歎了口氣,不再多言。

又過了一個來月,已是農曆六月天時。劉玉良已然高中畢業,並提前申請了天津的幾所大學,本著實業報國的誌願,申報的專業是采礦科。沈風曾聽媽媽說過,姥爺畢業於天津北洋大學,是一名優秀的礦業工程師,不由得心想:“看來曆史的發展軌跡並沒有改變。”

暑假期間,各所大學陸續寄來了預科錄取通知書,劉玉良果然從中選擇了國立北洋大學。每年學費二十塊大洋,外加食宿費十二元,預科為期一年,本科五年,總學製六年。劉老爹夫婦倆知道了,都既高興又發愁。劉母歎氣道:“這麼貴的學堂,可咋念得起?”劉玉良卻信心滿滿,回答道:“隻要有第一年的學費和食宿費就行,以後每年的費用,我都可以靠獎學金來交!”沈風聽了心想:“沒聽媽媽提起姥爺上大學時年年都拿獎學金啊!這牛皮吹得也太大了吧?”可一想到姥爺的確畢業於天津北洋大學,不由得心中納悶:“姥爺究竟是怎麼湊齊學費和食宿費,讀完大學的呢?”

轉眼已臨近大學報到日期,劉玉良興致勃勃地收拾好行裝,準備次日啟程。當晚吃飯時,沈風看著劉玉良意氣風發的樣子,心情愈發低落,心想:“這種頓頓吃窩頭和玉米糊的苦日子,什麼時候是個頭啊?”禁不住暗暗下定決心:“一定得離開這裏,跟著姥爺一起去天津!”

晚飯過後,沈風跟著劉玉良來到劉老爹夫婦的屋子裏。劉老爹從櫃子裏取出剩下那袋銀元,對劉玉良說道:“咱家就剩這點兒錢,總共四十塊大洋,全部給你帶走,路上千萬不能弄丟了!”劉玉良鄭重地接過來,感激道:“爹,娘,你們放心!等我大學畢業了,一定找份體麵差事,讓咱全家都過上好日子!”劉氏夫婦臉上都露出欣慰神情。劉老爹說道:“爹娘不指望過啥好日子,隻要你平平安安,別像你哥那樣不讓人省心就行!”劉玉良點點頭,轉身準備返回自己的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