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說蘇秦背著厚重的行囊,趁著漆黑的夜空一路向東走去,因為初次離家,也並不曉得該往何處。一路上逢人便問哪裏有隱居的高人賢士,路人眾說紛紜,有的說這個滿腹才華,見著麵卻隻是識得幾個字,念過幾天書的;也有的鄉裏少年,誠心看他笑話,故意指示錯誤,讓他找不到路的。一路辛苦,不提也罷。
就這樣來回往返的行了大約兩月有餘,腰中盤纏快要用盡。而自己要找的賢人高士卻還是遙遙無期、無處尋覓。蘇秦此時隻覺的自己腹中饑餓難當,口幹舌燥。心想莫非自己果真是癡人說夢,異想天開嗎!就這樣他一個人漫無目的的走著,也不知朝哪個方向走了多久,猛然間抬頭一看,卻見到眼前赫然矗立著一座高大威嚴的城牆。蘇秦抬頭望去,隻見那座城的城門大開,城樓高聳,城牆厚實高闊,城門正中頂上鐫刻著“大梁”兩個大字,似乎有人嫌這石刻的大字不夠顯眼,又用金漆在上麵濃濃的描了一番,果真是金光閃閃,熠熠生輝。城門下一條寬約兩三丈的磚路由南向北延伸,徑穿整個大梁城,一眼望不見盡頭。熱鬧擁擠的人群紛紛從城門進出,有進城販賣柴禾的農夫,也有富商大賈帶著幾十個夥計奴仆,領著成群結隊的牛馬販運貨物的。蘇秦見此情形,不禁臉露微笑,羨慕之餘感歎道:好一片繁華景致,我大周都城洛陽也不過如此。現在列國紛爭,天下動蕩不安,不正是那些有心之士覓取高官厚祿,爭取功名富貴的大好時機嗎。我可真要好好尋覓良師,學成歸來,創立一番事業才行。然而,轉念一想,卻又道:似我這樣的平庸之人,毫無一點才華,又怎能高居於廟堂之上,與那些王侯將相評論天下大事呢。想罷,臉上不禁又顯出無奈而羞愧的神色。
進入城中,隻見眼前的道路四通八達,縱橫交錯,街邊店鋪林立,店裏有賣胭脂水粉的,有賣珠寶字畫的,也有賣布匹衣服的。路邊攤販也一個挨著一個,有賣茶水的,有賣鞋子的,有販雞蛋的等等說之不盡。人來人往,擁擠不堪。小販的叫賣聲,顧客的討價聲,此起彼伏,喧喧嚷嚷的聲音充斥著大梁城街道的每個角落。蘇秦腹中饑餓,也顧不得瀏覽大梁城的繁華,如今能夠入他眼睛的,就是那能夠填飽他轆轆饑腸的“酒肉”二字。他向四周望了望,看到對麵街角處有一家酒店,門口匾牌上寫著“張蘭酒家”四個大字。走進店去,店裏靠著外麵的幾張桌子已經坐滿了人,於是挑了裏麵靠近樓梯的角落坐下。隨即有小二跑過來,彎著腰帶著笑臉問道:“大爺你想吃點什麼?”蘇秦摸了摸自己的腰包,隻覺得口袋比當初離家時已經癟了一大半,裏麵的錢已經所剩無幾。本來想要大吃一頓的,如今卻隻能先拿幾個饅頭充饑了。於是說道:“先來三個饅頭。”小二在旁邊站了一會兒,見他不再說話。於是又問道:“客官您不要點些小菜嗎?”蘇秦抬頭望了望店小二兒,見他臉上仍是滿臉的笑容,但是那笑臉的下麵,分明是在看自己的笑話。他的笑臉好像在說,看吧,你手裏的錢也就隻夠吃三個饅頭了……蘇秦一聲不吭的望著店小二一會兒,他的臉有些通紅,似乎是禁不起店小二兒那滿臉的笑意似的。結結巴巴的說道:“不,不了,先給我三個饅頭吧。”店小二仍是滿臉笑容,用一種輕快的口調說道:“好唻!”隨即轉身離去。蘇秦又向那店小二看了兩眼,見他在櫃台旁和掌櫃的低聲說些什麼,又笑了幾聲。那掌櫃的聽完店小二的話,張口說了幾句,店小二像是受到了訓斥一樣,立刻把頭放的低低的。蘇秦朝那掌櫃的上下打量了一番,大約四十多歲年紀,中等身材,麵色白皙,一身灰色錦緞袍子,鼻子下橫著一縷彎彎的胡子。
那掌櫃訓斥完店小二,離開櫃台,朝蘇秦這邊走了過來。蘇秦先前覺得店小二在嘲弄自己,如今這掌櫃的又不知何故朝自己走來,心中忐忑緊張,心想:“怎麼,莫非他嫌我錢少,吃不起他的菜,連饅頭也不賣給我嗎?”這樣想著,那掌櫃的早已走到蘇秦桌邊。蘇秦正要張口答話,那老板倒搶先開了口,說道:這位客官不是本地人吧,到大梁是要做買賣的嗎?蘇秦此時心緒不定,本要張口說話,因為心虛,說起話來也顯得結結巴巴:“不……不是,我是洛陽人士,到……到此地想要尋訪名師求學。”酒店掌櫃仔細上下打量了一下蘇秦,說道:“看客官臉色憔悴無神,衣服上滿是灰塵,想必一定在路上顛簸了很久吧。”蘇秦道:“掌櫃的說得極是,我從洛陽來到大梁城,一路上風餐露宿,到現在已經兩個多月了。”掌櫃的道:“剛才小二告訴我,客官隻要了三個饅頭充饑,我看客官的臉色,實在是餓的不輕,莫非盤纏也已用盡?”蘇秦聽他這麼說,臉上稍有羞愧之色,說道:“不瞞店家,蘇秦當初離家之時所帶盤纏本就不多,一路上雖然省吃儉用,到現在恐怕也已所剩無幾了……”
兩人談話之餘,隻見剛才那店小二端著一隻大碗走了過來,將它放在桌上。蘇秦低頭一看,是一碗剛出鍋的熱氣騰騰的麵條。蘇秦正在疑惑,不等他開口,店掌櫃就笑道:“客官請用。我張家酒店從我曾祖父開始就在此地開業,到我這裏已經一百年的時間了。雖然小店收入微薄,但是也一直秉承著先祖遺傳下來的祖訓。凡是碰到窮困之人,都要盡量接濟一二,客官但吃無妨。”蘇秦聽店老板如此說,正在疑惑,不知道這店老板所說究竟是真是假,所以遲遲未敢下筷。這時,旁邊桌上吃酒的幾個客人開口道:“這位兄弟但吃無妨,張老板說的是,施舍窮困,是他張家一直傳下來的傳統。我們哥幾個兒都曾受過張老板的施舍哩。去年魏國發生饑荒,我一家老小無糧度日,還是仗著張老板開設的粥場活命哩,要不是張老板,我們一家老小早不知死在那裏去了。”周圍幾個吃酒的客人也都點頭道是,紛紛說“要不是周老板,我們也早都不知死在那裏去了……”聽到其他客人的應聲附合,那人又繼續說道:“所以我們都非常感謝張老板,時常光顧他的酒店。雖然人微財薄,也算是報答他的救命之恩哪。”眾人聽他這麼說,又齊聲附和。店掌櫃見眾人如此這般,禁不住激動的對眾人說道:“我張蘭隻不過出了些許微薄之力,何勞諸位顧念至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