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辰逸出了站台,就看到劍娃大包小包的坐在出站口台階上,一身行頭跟個外出民工似的,心裏酸酸的很不是滋味。
李頌做的列車傍晚才到,兩人兜裏票子都不寬裕,就近找了個小賓館扔下行李。車站離市區有一段不小的距離,兩人腰包不鼓,也沒底氣去市區轉悠。一年多沒見滿肚子的話,邊聊邊走的在附近小山頭上耗了半天。
李頌的電話一直關機,想必是沒電了。兩人看著時間差不多了慢慢悠悠的轉下山來,遠遠的看見一個帶著墨鏡的青年,平頭、矮個、粗壯,正探頭探腦的四下張望。
田辰逸和王劍壞笑著對視一眼,偷偷摸摸的從牆後繞了過去。看著李頌渾圓的屁股,壓製不住衝動猛地一腳踹了過去:“你個瓜娃子擺什麼酷啊!天都黑了,帶著個墨鏡裝什麼黑社會!”
“你個變態敢踹我!”李頌笑罵著,兄弟三個相視哈哈大笑,架起膀子擁在一起。
在李頌的要求下,三個人打車去了市裏,找了個比較上檔次的酒店,錢可以賺,兄弟們難得相聚,不能寒酸:“今個咱們不醉不歸!來~都滿上!”
酒過三巡,李頌紅著眼圈端起了酒杯:“為咱們再相會,幹了這杯。”
退伍這一年多,李頌同樣等著分配未果,天南地北的到處闖蕩,飽受了世間的冷暖。能再相會這兩個鐵杆的戰友,疲憊的心終於找到了發泄的港灣。
“田辰逸,你知道不!我回到家天天都哭著醒來,我想你們,想的都快******瘋了!我啥時候都忘不了你替我擋的那一刀,要不老子不死也丟半條命。你他媽混蛋啊你……你連個電話也不留,知道我家的電話也不打。”
田辰逸紅著眼睛出神的盯著手裏燃著的煙,今天這場合,不由得也貪杯了。半天才緩緩的開口說“我也想你們,想中隊。比你們任何人都要想!想到我不敢去麵對,我怕我聽到你們的聲音會哭,我怕我會崩潰!如果爹娘不是我一個獨苗,我恨不得老死在中隊,我恨不得跟你們過一輩子!我他媽就是為了部隊而生的!當年走的時候,我就想幫幫劍娃,等進了社會才知道,除了站到門口當保安,我屁都不是一個。”
“行了自虐狂!我又沒得怨過你,你能有這份心我就”說著王劍右手成拳捶了捶自己的心口。“這個社會就這樣!對咯,前些時我剛知道,馬腿老兵死了!電死哩!說好哩安置工作,安到一個企業上,兩年多拖著不讓上班。自己跑到個小廠子裏當電工,電死了咯!分兒錢都麼得賠,說啥子沒有學過電工專業,沒讓賠償廠子損失就是好哩。媽賣批,早幹啥子去咯!咱們那批戰友,混的好的沒幾個。大部分都是農村來哩,不是在外麵打工就是家裏種地。當這幾年兵有啥子用嘛..”王劍的川普平日裏給戰友們帶來了諸多樂趣,今日卻激的兄弟三個雙眼血紅。田辰逸說不出是為了祭奠死去的戰友苟活的兄弟,還是悲憤這血淋淋現實的社會,端起酒杯一飲而盡。
情濃易貪杯,兄弟三個喝的叮嚀大醉,時而放聲大笑從軍時的經曆,忽而痛哭離別後的悲哀。直喝到酒店關門時,才被服務生恭恭敬的請了出來。
兄弟三個勾肩搭背的在路邊晃蕩,一路走一路吐,時而坐在路邊看著飛馳而過的香車美女,時而指著一處處高檔會所,猜測一晚的消費需要幾畝地的收益。
從沒有醉酒經曆的田辰逸不知道自己是醉了,還是醒了!平日裏總是笑眯眯的眼神突兀了幾分陰厲,警局的憤怒,戰友的悲哀,已然讓他覺得曾經的信仰,正在悄然的倒塌。
三個人走走停停,也沒有注意自己到了哪兒。突感胸悶的田辰逸扯著兩人坐在台階上,迷醉了的三人無視身邊匆匆而過的腳步。劍娃指著身邊一輛越野車,竟笑出了眼淚:“老子要有買這輛車哩錢,就夠給我老漢兒治好病咯……”
已經被酒精麻醉的田辰逸,這一刻心中充滿了怨恨。他不再是無知而魯莽的少年,但他想不出世道為何如此不公。劍娃臨行前,久臥在床的父親趁著家人不注意,竟萌生出了尋死的念頭。這個老人或許看著兒子已過成婚的年齡,卻拖著他這個包袱煎熬著,死或許是孩子的解脫。但這更成了劍娃心頭的包袱,田辰逸從沒想過曾經那個笑的天真,拚的勇猛的四川娃兒,竟被生活折磨成現在這副失魂落魄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