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當我看到晴空萬裏,看看滿天繁星,就感覺它們在活潑地向我訴說著什麼;每當我思緒悠長,想起我寶貝亞西克嬌小誘人的笑臉,撲閃撲閃的大眼睛,就會無比歡暢;每當我想起愛人和朋友的名字,就會無比堅定。我的內心多麼飽滿豐富,我就像一個無知的孩童一樣,隻知道這些就夠了,看到的都盡是真善美。
我知道你擔心我的身體狀況,我很好,身體結實得很,也不可能生病或者咳嗽,而今年冬天牢房出奇的暖和,這著實是一件怪事,吃喝也很好,放心。
而我也將再過三周半轉移到省監獄去,這個我已經跟你說過。
親愛的,允許我對我們的寶貝亞西克給予關懷和問候。我很抱歉不能馬上見到他,但是我知道他愛吃的薄荷蜜糖餅幹,請以我的名義給他買上六塊。我的小寶寶,小心肝,我的孩子,我的亞西克,爸爸愛你,爸爸多麼希望可以看到你,抱抱你。等我回來,等我一出監獄,我將會立馬飛到你和媽媽的身邊。
我會坐上火車,離你越來越近,你一定要跑得比媽媽還快,第一個出來迎接我,讓我看清你,舉著你,把你抱得緊緊的,讓我親親你的小臉蛋。
我的孩子,爸爸祝願你永遠健康結實。爸爸愛你。我的小寶,我是你的爸爸費利克。
你的費利
1916年2月於奧廖爾差役犯中央監獄
我的靈魂飄散在你的身上
——德斯蒙林致呂西爾
德斯蒙林(1762年~1794年),法國大革命時期風雲人物,雅各賓派重要成員之一。但後來卻在革命黨的自相殘殺中被送上了斷頭台。這封信是德斯蒙林在去世前寫給妻子的訣別信。
呂西爾,德斯蒙林的妻子。她為了使丈夫免上斷頭台,進行了一係列不懈的努力,最終不但沒能救出丈夫,還使自己在兩周後被送上了斷頭台。
親愛的,你也許還沒有收到我的信的附本,對吧。
人隻有在睡夢中才會忘卻憂愁。在我的夢鄉中,我是一個英勇自由的人,我沒有身陷困苦,我自由快樂。上帝大發慈悲,他讓我在睡夢中看到了你、荷拉慈、達龍。我看到我們的孩子失去了一隻眼睛,他的麵部交纏著一根繃帶。
我被瞬間驚醒了。我依舊置身在如此的牢籠中,身上掛著鐵鏈,天明了。
我親愛的,我再也不能看到你了,不能聽你說話了。上蒼剝奪了我聆聽的快樂,隻在最後一刹那,我看到你和你母親在向我呼喚,不明所以的孩子,也趕忙著叫“爸爸,爸爸”。我再也不能看到你們歡樂的笑臉,我失去了如此美妙的幸福。如今唯有在夢中和你相會是我所期待的,也是唯一可能實現的。而此刻,我依然毫無睡意,隻有打起十二分的精神,爭取一切的時間寫信給你。
我推開窗戶,寂寞之感席卷心頭,一想到我與你的分離,竟痛得思緒全無。我不禁潸然淚下,感懷身世,我將要從我的墳墓中對外哭喊:“呂西爾,我的呂西爾,我親愛的呂西爾,你在哪裏?從前的你總是習慣性依偎著我,現在你將靠向哪裏?你總是喜歡雙臂環在我的腰際,現在將會放在哪裏?你的脖子、臂膀、手足、嬌嫩的雙唇都在哪裏?”
昨天是多麼悲慘的日子,在和你分開後的每一秒,我感覺我要死了,靈魂早已脫離,我的靈魂飄散在你的身上,即使使出所有力量,也無法使他剝離開來。沒有人可以讓你們分開。昨天,我看到你的母親出現在花園中,她看著我,從她的手帕和放下的麵紗上,我可以看到她的痛苦,我的心幾乎裂開。我本能地想上前去握住她的雙手,給予她力量,可是有人阻攔我,我隻有反抗,最終隻能走向鐵欄,雙膝跪下。她看著我,同樣心中絞痛,我緊緊握著自己的雙手,是拜托也是求情。請在下次到來的時候靠近點,我希望可以看清楚你們全部,或許在視野範圍內,是安全的。
我聽到隔壁的一陣歎息聲,那是悲痛受苦的病人的呻吟,我把耳朵貼在牆壁上,偶然發現牆上的縫隙。我和他做了交談,他問我姓名,我如實相告,他失聲叫了一聲“我的天啊”,然後跌坐在地上。後來他繼續說道:“我是德格朗坦,你怎麼也被關了,難道反革命的力量已經登峰造極了嗎?”我們隻是做了簡單的交談,沒有更深一步的交流。或許是我們都忌憚惹毛了心中的激憤,讓我們暴跳狂躁。也有可能是出於現實的考慮,害怕被人聽聞,把我們分開拘禁。我親愛的呂西爾,你無法想象我現在的生活,完全置身於黑暗之中,沒有真相,沒有審訊,沒有外界的絲毫信息。這是一種臨界於死亡邊際的生存,是固定住了一切,活著躺在棺材裏度日。親愛的,都說無愧於天地,無愧於自己內心,便會心安理得,這句話完全就是瘋子說的,我可愛的妻子,除非上帝是瘋子,這句話才可能是真理。
革命裁判所的委員們通常會在這個時間點來問我,是否圖謀反抗共和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