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的太陽紅彤彤地掛在鼇山頂上,莽娃望著那團像血球似的太陽說:“嗬嗬!奇怪,今天的太陽咋個從西邊冒出來囉?”他昨晚沒有睡好,剛剛從朦朧中醒來,就提著酒瓶子到金嬸的代銷店去打酒。他又開始喝酒抽葉子煙了,至於醫生給他定的八戒,他早就拋在腦後了。
他已經不用杵著拐棍走路了,隻是走得有些慢吞吞的,像鴨子。“嬸嬸。吃早飯了沒?”他走攏那顆黃葛樹就問。金嬸正在給喝茶的客人摻開水:“哈哈!大莽兄弟。都啥時辰啦?我還沒有吃早飯呀?”喝茶的客人也笑:“哈哈!都快天黑啦!莽哥是抱著那個黑牡丹睡暈了吧?”
莽娃才曉得自己睡了一整天,就摳著剃得亮堂堂的光頭說:“球喲!老子以為今天的太陽是從西邊出來的喲!”他和黃春花的情誼,已經成了茶館裏的人談論的笑話了。
正是農村大忙季節,喝茶的人很少。金嬸忙了一陣,就給莽娃端了杯茶過來,坐在他旁邊說:“唉。大莽兄弟。你的病也好的差不多了。該到城裏去看看翠花妹子嘛。她畢竟給你生了個有出息的兒子呀!”
莽娃聽了沒有吭聲,其實他心裏也有這個想法,隻是自己腿腳不方便。金嬸又說:“聽說她的日子過得很苦,全靠擺個蔬菜攤攤,要供你那個兒子的學費,還要養活一個女兒。唉!你們都命苦哦!”
莽娃心情沉重的說:“唉。我去看她有啥子用嘛。什麼都幫不了她們哇!”金嬸說:“你去看看她,說不定她會念及舊情,跟你合婚呢!”莽娃聽了冷冷的笑了一下:“嗬嗬!我現在這個樣子,不是給她雪上添霜嗎?”
金嬸難過地歎了口氣,就沒有吭聲了。有喝茶的客人來了,她起身去招呼。莽娃拿出煙杆兒,慢騰騰地裝上葉子煙抽著,腦海裏卻浮動著翠花那個迷人的身體。直從翠花離開他以後,他就沒有再碰過女人,十多年了,他心裏一直留戀著跟她睡在一起的那種情懷。
“球喲!老子明天就去,看看她是不是對我還有情義。”他終於下定了決心。
第二天的天氣很好,陽光明媚地灑在院子裏。莽娃穿了一件洗幹淨的中山服,又找了一頂舊帽子戴在光頭上,那樣子就像個中年農民了。不過看起來還有些男人的英俊氣質,隻是他手上捏著根拐棍,就有點像個殘疾的乞丐。
“爸。吙喲!你今天咋個收拾得跟年輕時候一樣哇?”惜愛端了一碗稀飯和兩個饅頭走進院子,笑哈哈的問。他每天早晨都端著早飯過來,等莽娃吃了才去城裏上班。
“老子想去城裏走走,看看那些新修的高樓大廈。媽的,好多年都沒有進過城了喲!”他扯謊說。惜愛就從衣兜裏摸出一張鈔票給父親說:“公交車已經開到村子來了,你就座車去吧!”
莽娃見是一張五元的鈔票,就高興地揣在褲兜裏。他曉得兒子晚上很晚了才回家,沒有時間陪他逛街。“愛愛啊!我自己來洗碗筷。你就先去上班嘛。”惜愛就給他理了理頭上的帽子,又關照了幾句就出去了。
他沒有去坐公交車,是舍不得花那一元錢。也沒有走大路,而是沿著河邊,慢慢的往上遊走。他是怕春花看見,還不想遇見熟人,就像當年他約翠花去看電影那樣,滿心裏都是愉悅的初戀情感。
莽娃走攏城裏時,已經快中午了。他看著那些變得寬敞的街道,那些高樓大廈,在心裏說:“嗬嗬!當真變了樣囉!”
他找到那個蔬菜市場,剛想去見翠花,卻被一群年輕人推到在地上。那些人手裏拿著鐵棍和鋼刀,在市場裏亂撞亂砍。好多人都嚇得四處奔逃。“打架啦!快報警呀!”莽娃聽見有人喊。他就急忙滾到街邊,手裏的拐棍卻掉在街道中間,一個女人衝到街上,把他的拐棍撿起來,跑到莽娃身邊把他扶起來,然後把拐棍遞給他說:“趕快躲到別處去,他們在打群架,會傷到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