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微公主的寢宮。
偌大的房間裏隻有翠微公主和蘇皇後兩人在,但是即便如此,翠微公主卻好似根本沒有看到蘇皇後一般。
梳妝台前,翠微公主正慢條斯理地對著菱花鏡梳理自己的頭發,昏暗的燈光映著銅鏡,即便看不真切,但是也能看到翠微公主蒼白而瘦削的臉頰。
修長卻略顯幹瘦的手指似是不經心地劃過自己的臉頰,翠微公主眼眸裏微微閃過一絲遺憾。
她今年才剛剛二十五歲啊,可是這鏡子裏的人,卻已經憔悴成了這個樣子。
別說二十五了,就是三十五歲恐怕都有人相信吧!
將耳上的寶石耳墜慢慢摘下來,隨手放到了一邊的小匣子裏,翠微公主終於聽到蘇皇後開口了。
“翠微,你今日到底是怎麼回事?難道,難道你沒有聽出來你舅舅那樣問你,其實是想要你拒絕的嗎?你,你怎麼能答應呢!你不是,不是……”
不是什麼?
蘇皇後說到最後,竟是自己都說不下去了,是啊,她該說什麼?說她心裏不是還一直惦記著那個死了七年的小侍衛嗎?
可是這樣的話,蘇皇後卻根本就說不出口來,這是橫亙在母女兩人之間最深的一根刺,若不是情非得已,誰都不想主動提出來。
聽著蘇皇後因為激動和生氣而變得急促的呼吸聲,翠微公主心中冷笑,臉上依然是那副萬事不放在心上的清冷模樣。
“怎麼,難道兒臣答應了西涼太子的求親,惹得皇後娘娘不高興了?不會吧,皇後娘娘不是一直都不想見到兒臣的嗎?等兒臣遠嫁西涼了,皇後娘娘不就可以眼不見為淨了嗎?”
蘇皇後身子一顫,微微晃了晃。
心口堵著的怒氣更是無處可發,她什麼時候不願意見到自己的女兒了?
還有那口口聲聲的“兒臣”和“皇後娘娘”,簡直就像是戳人的匕首一般,在她的心裏和耳朵裏劇烈地翻湧著,刺得她渾身苦不堪言。
以前的翠微,哪次見了她不是嗲聲嗲氣地撒嬌喊著“母後”?
雖然這樣的稱呼從大皇子和小侍衛意外去世以後便變了,但是今日聽到這帶著濃濃諷刺意味的皇後娘娘時,蘇皇後還是渾身僵硬,難以接受。
“我何時會……”
“娘娘!”
蘇皇後一句話還未說完,就又被翠微公主給搶了白。
此時的她早已將頭上身上的所有首飾都摘了下來,隻不過,她的手裏不知何時已經多了一塊玲瓏精致的玉佩。
那玉佩是罕見的羊脂白玉,中間不知用了什麼工藝,竟然嵌入了一個小小的“元”字。
元,那是翠微公主剛剛出生時,愛女心切的老皇帝和蘇皇後共同為小女兒取的小字。
“皇後娘娘可還記得這玉佩?”
雖然是問話,但是她根本沒有等蘇皇後回答的意思,徑自繼續說道:“這玉佩可是兒臣剛出生的時候,父皇和娘娘送給兒臣的呢!兒臣可還記得十五歲那年,娘娘跟兒臣說過的話呢!”
或許是這幾年難得地聽到翠微公主跟自己說這麼多話,蘇皇後也不由自主地跟著她的話回憶起了以前的事。
十五歲,正是翠微公主及笄那年,蘇皇後和老皇帝為這個掌上明珠舉行了盛大的及笄禮。
她親手將這塊兒玉佩戴在了女兒的脖子上,笑著說道:“微兒,這玉佩從小就在你身上,今日,母後鄭重地將它交給你,希望你能找到陪伴自己一生的如意郎君,幸福開心快樂地生活下去。”
蘇皇後的眼睛異常明亮,仿佛再次看到了翠微公主在自己麵前巧笑嫣然的模樣。
隻是,這份美好還未持續多久,就被翠微公主無情地打破了。
“哈哈,哈哈。”
伴隨著冷到極致的大笑,翠微公主在梳妝鏡前笑得前仰後合,連眼淚都笑出來了。
“看娘娘的模樣,也是記得那日說過的話吧?哈哈,娘娘說讓兒臣找個陪伴自己一生的如意郎君,然後幸福開心地生活下去。”
說著,翠微公主又是一陣大笑,笑得蘇皇後嘴唇發冷,整個身子都搖搖晃晃起來了。
“皇後娘娘,您怎麼了?好像很害怕似的?您在怕什麼?”
看著蘇皇後微微晃動而不得不倚靠著桌邊的狼狽模樣,翠微公主隻覺得心裏一陣痛快,痛快到比剛才在大殿上當眾答應赫連諾的求親還要恣意暢然!
翠微公主抹了一把眼角越來越多的淚水,攥著那塊嵌著“元”字的玉佩,慢悠悠地從梳妝鏡前站起身來,一步一步地,獰笑著靠近蘇皇後。
“兒臣知道了,您在心虛。您自己說過的話,就這樣被自己給吞了回去。哈,您可曾記得?兒臣十六歲的時候,拿著這塊玉佩歡天喜地地告訴您兒臣找到了心儀之人的時候,您是如何說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