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朱大典下令疏散城中老幼婦孺,那金華城內就是哀聲一片。畢竟那一般男丁不能輕易出得城去,那生離死別的滋味叫無數家庭陷入一片悲傷。可在朱大典的嚴令之下,張弼也不敢怠慢,隻是督著那兵丁挨戶催逼,對於那些至死不願離城的百姓也是生拉硬拽,施以鞭笞。半日之間,就有數萬百姓老幼踉蹌相攙,走出了金華城門。
此時城內朱大典的府中大院裏也齊集了家眷和仆人。朱大典端坐於廊院的一把太師椅上,一旁坐著夫人何氏,另外一旁則站著兒子朱萬化。
“你等已知,這金華城已被清虜圍有數日。”朱大典見眾人不語,接著道,“老夫已令遣散城中老幼婦孺,以利金華長守。現府中有家人和丫鬟近百,時下已是不需,故老夫決定,有弟兄的家人留下協防守城,丫鬟雅蓮和翠蘭侍候大夫人有年,就留下隨大夫人調派。其餘人等都隨朱寶出城,老夫和大夫人給各位備有紋銀一百兩,足可度日。”說到此地,朱大典略微停頓,然後喚道:“朱寶,你可過得前來。”
一直站立恭聽的朱寶聽得老爺叫喚,趕緊從人群中走出,來到朱大典的身邊說道:“小的在此,老爺有何吩咐。”
“老夫記得,你是十四歲即進得我府,彼時猶是冬天。那年金華奇寒,連下大雪數日。你沿門乞討,因饑寒倒臥於我府門前,虧得老仆朱珍救護進門。”說到此,那朱大典不覺眼泛淚花唏噓,“那時老夫人尚在,見你嘴甜聰慧,故取名喚作朱寶,想想已是二十多年,此景此情真是猶如昨天。”聽到這裏,那朱寶也是淚流滿麵,抽泣不止。
“現你年過而立,尚未婚娶,老夫今日已和大夫人商議,就將蓮玉許配與你,這蓮玉也曾侍候大夫人數年,大夫人為她備下五百兩嫁資,望你等今後好生過活。”
聽到朱大典說所,那朱寶撲通一聲跪倒在地,連叩三頭說道:“老夫人和老爺待朱寶猶如孫、兒,今老爺和夫人不離金華,小的豈能不在老爺和夫人身邊?!現清虜兵臨城下,小的實實不敢想那婚嫁之事,隻想留下侍候老爺!”
蓮玉此時也從人群之中走出至朱大典和大夫人麵前跪下道“請老爺和夫人恕蓮玉不敬之罪。蓮玉不敢在此時談婚論嫁,更不會做那背主忘義之事!若老爺定要蓮玉出城,蓮玉寧願一死!”說罷匍匐於地,淚水直流。
見此情形,那一班家人和丫鬟俱跪倒在地,對著朱大典和大夫人叩頭說道:“我等皆受老爺和夫人大恩,不能在朱府有難之時避禍而去,還望老爺允準!”
“大膽朱寶!老夫所說你竟敢不聽?!”此時的朱大典隻氣得白須隻抖,渾身亂顫,隨即呼喝一聲,“還不來人將這奴才拖去,給老夫狠打四十大板!”
“且慢!”隨著一聲脆喊,隻見那遙香走了出來,“如此忠仆,我看誰人敢打?老爺恁地小腹偏心!即便是做那烈婦貞女,也不能讓一人獨占!難不成二三四五幾位夫人就不是老爺夫人?”說著,她又走到朱寶麵前問道,“老爺要你活命,你卻留下等死,放著數百兩銀子不拿,放著嬌妻不娶,放著好日子不過,你這到底是所為何求?!”遙香問此話時,已是聲嘶力竭,聲淚俱下。
“小的性命就是老夫人給的。如今老爺和夫人誓守此城而外放我等活命。小的雖是不識得詩書,卻也知曉那關聖爺跟前還有個周倉。現今若是離去,小的實實不忍也!”
“啪!”隨著一聲脆響,那朱寶已被遙香一掌打倒在地,遙香隨即朝著眾人說道:“朱寶不聽老爺所言,本夫人已代為懲罰!然老爺所說,也有謬誤!”遙香說到這裏,瞥了一瞥朱大典,“老爺恩情,妾身豈會不知?那朱寶能棄活求死,一個家仆尚且如此,妾身又怎能在此時分煙析產,隻顧卻到自己的性命?事之再大大不過一死,人固有一死,何不死得轟轟烈烈?!我遙香雖學不得擊鼓退兵的梁紅玉,卻也不會偷生苟活!旁人要走便走,我遙香決意待在府中,若上天慈悲,能守得金華解圍,那時如何再做打算。萬一被那清兵攻破城池,我當投水自縊,就做那忠烈之鬼!”說罷此話,遙香拿出香巾,抹了抹滿腮的淚水,頭也不回,就往自己的房中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