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域紀年,太和729年。
春意闌珊,算得時間,離清明節還有三天。
這一年的春天,仿佛比往年更加清冷,涼意襲人,中擎山連綿萬裏山脈,放眼望去,盡是濃霧繚繞,上與浮遊白雲相接,下將蒼鬱山色籠罩,隻露出些許挺拔高峰,冒出雲端,遠看就如雲外仙境,縹縹緲緲,不可捉摸。
中擎山主峰,高聳入雲,以它為中心,形成一處方圓千裏的盆地,四周山脈相交,兩條清河交錯,將這盆地滋潤得綠意盎然,遠遠看去,就像是綠地裏直插了一柄無比巨大的古劍一般,是以世人將這主峰,稱作“雲劍峰”。
當然,生活在中擎山的百姓,更願意將這“雲劍峰”稱作“明府山”,因為在這山峰之下,坐落了一處府邸——明府。
要說明府的特別之處,便是將整個中擎山,乃至中原界庇蔭在內,百姓得以安居樂業,經濟繁榮,為天下之首,加上明府之主明遼,修行神術,本事通天徹地,鬼神莫測,更被世人尊稱為“明神”,有好事百姓建了一座廟宇,將明神像擺在供台,說來也有趣,每天燒香供奉的人,更是絡繹不絕。
朝明府看去,方圓數十裏樓宇,皆是白磚黑瓦,由中心一座高塔向外延伸築建,塔高兩百尺,十三層,磚石古樸青色,多有綠苔附生,塔門上草書三個字——修神塔,字跡如走龍蛇,極是傳神,顯是書法大家所為。
磚塔四方,有牆相圍,方方正正,向南十丈,有樓立焉,樓高五丈,內飾華麗,外表低斂,樓門高懸“明神樓”三字牌匾,黑字紅底,“神”字一豎筆力遒勁,欲破匾而出,白天看來,端的是霸道十足。
時近黃昏,明神樓看起來卻陰陰沉沉,仿佛被一層不祥氣息所籠罩。
門外場地上橫七豎八倒著數十白衣人,袖口皆繡有金色“明”字,鮮血殷紅,飛濺在身,清一色裝束,仔細一看,臉上都是一股死氣,顯然是沒了呼吸。看進門內,坦然站著兩個青衣人,衣衫稍亂,各自執劍,劍身沾有鮮血未凝,似是剛經曆了一番打鬥,青衣人不露真容,戴著鬼怪麵具,看著對麵坐在龍骨椅上的人。
有微風吹過,發絲輕揚。
一個中年人,白發散落,黑金服飾盡顯華麗富貴,隻是麵容之間,疲態凸顯,此時龍目微睜,慵懶盯著來人。
“新域亂戰數千年,終在七百年前得以大統,偃旗息鼓,四方相安,共促太平盛世,由此開啟太和時代。
太和元年,五界重新劃分,雖無界主直接管製,但仍是各自相安數百年,但自三百年前禍事起,五界開始各自推舉界主,四方建交,培育勢力,仿佛又變成了數千年前的動蕩局麵,教人不得不感歎歲月變遷莫測啊。”一個青衣人說道,藏在鬼怪麵具下的聲音,古怪至極。
“你二人破我日行軍大陣,可不僅僅是想與明遼討論古事罷?”這中年男子慵懶道,但話語中生出一股威嚴氣勢,直直壓向青衣人。
這男子雖是疲態倦容,但眉宇中自有一股睥睨天下的姿態,想是明府之主明神無疑了。
“論古是第一件事,道今才是第二件事。
四年前,東望亭勢力一夜崛起,以沉淪海岸為根,開始頻繁吞並征戰之路,同年,博望山群雄建立西山閣,以西界之主自居,遠望沉淪海。
如今,東望亭、西山閣、奇南禁地南瘋子、北界極地北尊與中擎山明神,分掌五界,互有牽製,局勢堪穩,尤以中擎山最為繁榮,世人多稱受明神庇佑,多地已建明神廟供來往百姓供奉膜拜,真是一派祥和景象,在下可是羨慕得緊呐。”青衣人的聲音極是陰沉,仿佛是捏著鼻喉,故意作態。
“建廟拜神,不過百姓瑣碎鬧事,我明遼凡人身軀,又怎能與神比肩,不過是私心驅使,貪念守這中原界一時安寧,想來也守不得一世罷了,百年之後,一抔黃土,終是腐爛成蛆蟲之食。”明神語態之間,疲倦與悲涼感頓生。
樓外風聲低鳴,吹得花木搖曳,天際烏雲漸攏,映得天地一色。
“明神過謙了,自我記事起,明神稱號,便響徹寰宇,‘明神怒目,江河鬼哭’,我可是從小怕你得緊呐。”陰沉聲音雖是恭維,一絲笑意卻寒意森森,讓人聽得頭皮發麻,“拜神的百姓無知,明神尚在人世,便急迫地想把你老人家給供奉起來了,不如讓在下取了明神的頭顱,擺在廟宇中,成了百姓美事,了卻百姓心願,也算我們兄弟倆做一件大功大德好事,日後見了閻王,說不定給個鬼官的美差事。”那兩人笑聲更濃,嘶啞陰沉的喉嚨裏,卡著東西一般,猶如鬼哭狼嚎,各自按住劍身,一刹透亮,劍氣流動,光芒竟是無比的奪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