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卅 濫木頭遇色狼 晚霞美心卻寒(1 / 3)

彈硌路金陵路的格局慢慢地在變,原來的源昌煙店還是那個煙店。另一角的源昌祥鈕扣店早就關門。原來我家的店麵,成為鉛皮匠的大本營。十幾年前窮得叮當響的鉛皮匠,從崇明來上海,一天一隻美乎火油箱,斜角對開做二隻畚箕,能銷出去,一天才能混過去。到我家小店吃清湯光水麵。原始積累後擁有一套電石風焊設備,從水落管到修三輪車,生意忙得不亦樂乎,是我們地區攤販的首富,也是我們攤上的大戶。人說財大氣粗,每當他一天忙碌之後的晚飯辰光,就會對著對麵轉角的我家麵攤叫喊:來!切半斤牛肉,一碗大湯,二盆麵。而且一定要我妹妹冬冬送到他店裏,他竟然是我家的大主顧了。

我家的格局在變,我家小攤的周邊的環境也在變。我媽畢竟五十出頭,叫她一個人挑擔子確實有點力不從心,阿福勞改,冬冬正巧初中畢業。我媽不讓她繼續讀書,與我媽分班管攤子。應該說,我媽也具有戰略眼光,首先保證我讀好書,畢竟我還有一年中專畢業,能找到一份工作。以前的小大餅好像被外地的水電站招走了。修車攤主也去做鐵路工人了。隻有我家小攤依然是一道亮麗的風景。我媽當班的老顧客,不再是寧波老太、老美華、老瞎子老人馬,而是三輪車夫及上下班的職工。誰能料到,7號美女冬冬突然成了炒麵西施,她的班頭不但生意好,還集結著一班人,阿四、小道士、跟著他學英語的3號美女小棉布也會來,top4小煤球、top6西洋白種人、附近的店員、小夥子也哄著熱鬧來吃點心。其他的攤主也變成常客。我們地塊新來的戶籍警劉同誌有時無事也來吃點心,還與美女們拉拉扯扯。

環境變話題也變,自從五四年國慶全上海舞廳關門停業,大都改成溜冰場,冬冬他們一班人喜歡溜冰,後來又興起交誼舞,他們也是舞迷。其中最熱鬧的是大毛頭,他爸是上海最大的糖果廠老板,也是同業公會主席,一旦舉行節日或周末舞會,大毛頭拿來一大把舞票,還神氣活現問冬冬去伐?他也會叫上阿四,阿四說我會跳舞興趣不高,到舞廳插蠟燭,大家笑著就一塊去。有的顧客還弄得到外灘老銀行華麗大廳的舞票,對舞迷來說,這種票子最有檔次。論漂亮,3號小棉布、4號小煤球、6號西洋白種人都在冬冬之前。但小棉布隻陪著阿四插蠟燭,看熱鬧,小煤球那種小家伶仃的美女,美則美哎,缺乏大氣,西洋白種人可能自以為歐化,很少與人家交流,尤其是那直發披肩的僵屍鬼的頭發大家看不慣。真正出風頭的還是冬冬,她大色塊的連衣裙,還是秋冰幫她做的,可能是衣架好,看上去就像香港電影畫報的美人兒,即使大冬天,毛藍布長褲,薄棉襖外罩纖柔花紋的對襟衫,圓口單搭配皮鞋,絲巾在胸前飄逸,就顯得楚楚動人。再加上她的熱情爽朗,舞藝高超,很受男孩們歡迎。

溜冰與跳舞是健康的體育運動,但很多人看不慣,視小夥姑娘為不良少年。小茶館從自家水果攤位過來,對著冬冬說:“呐當心點,一天到夜打扮得華麗巴拉去蓬嚓嚓,被二阿姐迭隻惡逼曉得弄呐進去,蘇北老太在裕安裏弄口盯牢呐看,伊就是喜歡彙報。”冬冬與小茶館一樣是火爆脾氣,她衝口而出:“怕啥,不偷不搶不犯法。白蛇精勿要太壞,趕走大阿姐,弄阿福進去。”小茶館說:“是咯呀,惡逼不要太壞,所以我叫儂當心點。”自從大逮捕後,大家都知道,二阿姐原來是白蛇精,所以背後不是叫她惡逼就是白蛇精。

不久,我作為五類分子家屬,也受到株連隻得輟學。海關貿易有南英(語)北俄(語)之說,我從英語班轉到俄語班,就是說必須到北方的哈爾濱。遠在天邊,凍掉鼻子的地方,我去幹嗎?寧可跟我媽擺小攤。後來,我與我媽分班,冬冬隻是候補。她與我媽搭班,我媽生意就好,與我搭班美女雲集,我與小煤球開玩笑:煤球黑得來,儂白得來。她罵;儂壞。

午飯時分,正巧秋冰提著三層搪瓷提籃來買東西,見到她我放下正在吃飯的筷子去炒麵,沒時間與她講話。她與冬冬招呼一聲,就與阿四商量什麼。我特意多放菠菜,再煎三個荷包蛋,滿滿一格子牛肉粉絲湯,還說不要付錢。還好秋冰咬我耳朵,看我母親一眼,把錢放在台板上。秋冰一走,母親給我一個麻栗子,敲得我頭皮發麻,還說:“儂有得苦啦!”我知道她不喜歡秋冰更不滿意我不收錢,更糟的是她不叫一聲大媽。我說:“憑她那份漂亮世界上再好的男人也找得到。我樣樣比她差,她從不嫌棄我,儂還要哪能?”她說:“漂亮又不能當飯吃。”我說:“儂難道叫我娶麻皮瘌痢?”她說:“世界上的事說不定。鉛皮匠以前不是癟三一個?”

外國墳山正在改成公園,我與秋冰的約會就定在後門。南牆有二人抱不下的巨大梧桐樹,那兒人較少。秋冰是全校成績最優秀的學生,老師認為她正常發揮的話,複旦交大小菜一碟。但她說她不敢去考大學,心裏就是有點怕。她說她父係的表姐大學畢業,分配到烏魯木齊,再坐十天汽車到南疆,又騎駱駝半月到目的地。我說不管怎麼樣,總要去考的呀。還建議她考美術學院。她搖搖頭:“阿四講,還是考沒有名氣的大學,隻要是上海。”我覺得阿四有道理就說:“算了,我們這種人,聽天由命吧。我這輩子沒有希望了,如果儂考上大學,我帶儂到蘇州去白相。”她搖搖頭,說:“誰知道我能不能考上,考上了與我表姐同樣的命運,有啥意思。”我說:“美心姐姐,出身也不好,伊父親是有名的商人,大資產階級,複旦大學醫學院畢業後,照樣留在上海,還是重點培養的對最近她也提升為主治醫生,關鍵也要靠自己的努力。”她說:“就數她運氣最好。”我說:“美心姐姐也是美女,但她見了人,總是客氣地與人打招呼,儂哪,連我媽都不肯叫一聲。”她說:“我知道大姆媽待我家好,勿曉得哪能我就是叫不出口。”“就是儂考上好的大學,又哪能?要學會融入社會。”我歎了口氣,“世界上勿是所有人由著儂,隻有我是儂咯哈巴狗。”她笑著扭我一下,突然問:“貓貓現在哪能?”我想不到她會想起貓貓,我們由少年走向青年,不再像童年隨便瘋玩,或許秋冰還有點小心眼,想試探我,我說:“我也好久沒碰到伊,她偶爾到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