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冬冬遭遇不測 小王遠離農場(1 / 3)

每天早晨起來,站在千步涇高高的岸埂上,活動身體,然後放眼魚塘與水田升起的薄薄的近乎透明的氤氳,遠眺佘山真美呀!這時,從食堂、舍宿、辦公室出來的下放幹部,社會青年陸陸續續地拿著被頭鋪蓋,大包小包走上千步涇,喜氣洋洋向碼頭進發。畢竟在農村熬了那麼多年,回到自己的出身地上海,總是高興的,見了我就打招呼:“儂啥辰光走?”我總是隨便說一句,快啦。說心裏話,還是有點眼紅,更擔心的是邵廠長留我,盡管高書記想放我走。我有時一人有時帶著小薛,先到粉絲廠看看設備運轉的情況,畢竟現在有四套設備了,也有點規模了。再向小邵彙報這幾天的情況。然後再去場部辦公室接受高書記的指令。

高書記在外貿幹部老張的幫助下,一切安排得津津有條,為了不影響場部原來的秩序,回上海的一個一個回去,原來戶口在郊縣又分配進場的中專生和知青的高中生到各部門去挑大梁,粉絲廠的知青基本不動,保證生產,我也很放心,認為小王走不了。我又把前一陣子清點驗收,又封存的儀器設備,讓小薛移交給新接班的人員,雙方交割簽收留單,場部備份。高書記對這樣的安排很滿意,並同意我回上海,我想萬事大吉了。

那天清早,我往最南端的崗樓趕去。這個崗樓是建場初期的泵房,二層樓頂的平台是瞭望哨。以前,大規模開挖魚塘時,這個大型的水泵,是進排水所需的,後來魚塘挖好了,水泵就起魚塘進排水調節作用,值班人員與場外農民內外勾結魚兒也偷光了,再說潢婁的那個泵房也夠用,最近擱置在那兒,還值什麼班?越走近越覺得崗樓好好的,沒一點破相,盡管有二年棄之不用,門窗完全封閉封死,裏邊的東西肯定無恙,我隻要清點完事。走到前麵才看到,門窗不翼而飛,值班室的床鋪桌椅全部偷光,水泵房的電纜電表,工作台統統搬走,大水泵的進排水管也沒有了,隻有搬不動的水泵蹲在那兒。我想上露台看看,木樓梯也找不到了,樓頂天花板開裂,整麵南牆被拆得連一塊磚也不剩,破敗的崗樓像經曆一場核災難,太可怕了。那些偷兒強盜夠水平,如果崗樓一夜之間夷為平地,場部發現馬上可追臧逮人。破敗的崗樓像經曆一場核災難,太可怕了。以前一般人不願來這兒,到食堂吃飯泡水單程20分鍾,極不方便。我從拘留所回農場後還特意在這兒住幾天,在露台上,那一方方的魚塘,四周的圍場河波光漪影,好美呀,佘山就在前麵,奇峰崢嶸,教堂的尖頂直插藍天,法蒂姆聖母曾經在山頂顯靈。

古人曰:“我日有三省”。可憐我活了半輩子,活得窩囊,活得像隻螞蟻,從來沒有反思

和反省,隻是滿肚子的怨氣認為自己運氣不好,倒黴透頂。今天在上帝的腳下,我仰望山頂的哥特式教堂的頂端的十字架,應該靜靜的反思,高書記說我‘油’、‘漂’、‘吹’真是入木三分。崗樓破得一無所有,那怕有塊小木板讓我坐一下也沒有。我摸摸口袋,有沒有報紙?恰摸出了一封信,還是與阿福在家吃飯時放在口袋的,天知道怎麼忘了?看東牆,在柔柔的陽光下是一堆螞蟻,我隻能在南牆下席地而坐,看我大妹冬冬寫來的信,怎麼甘肅酒泉變成新疆於田?還厚厚一疊,肯定她托某個幹部捎出農場再寄的。奇怪,阿福以反革命罪被判五年後,按時釋放,盡管顛沛流離幾個農場,最後在北京落腳,畢竟還是有自由的。冬冬勞教七八年,像似無期徒刑,竟然從酒泉又發配到南疆,真的離上海十萬八千裏。阿福勞改還拿到一張判決書,盡管是裝模作樣走程序,可是勞教無論冬冬本人和家庭,沒有收到有關自己錯誤的片言隻語,又遙遙無期越發配越遠,真是曠古奇案。

我仰望教堂呐喊:聖母呀!你再一次顯靈吧,救救我們一家吧,也救救我吧。從遙遠的天庭傳來訓諭:教民多默,至今不思悔改,不遵守教規,不遵守天主十誡,不積德行善,又貪戀女色。。你必須下地獄,此令。怎麼上帝也會出爾反爾,說話不算數,前幾天還表揚我。好端端的天,突然電閃雷鳴,遮天蔽日,好像要下雨。管他,我倚在西牆看家信,好像灰沙淅淅瀝瀝飄落下來,管他,看下去。冬冬的信劈頭蓋腦罵我一通花花公子,然後是“小麗你還沒忘記吧,就是十六鋪那個女孩,她還一直念叨著你。每逢暑假,她就到我們天井來玩。秋冰搬走後,你與她無所不談,你呀,就是見一個愛一個。我們在酒泉勞改農場的時候,場長看中了她,送吃送喝送錢,直至送她到場本部醫務室當護士,隻要跟他睡覺,以後娶她,她不為所動。他拿出最後一張王牌:隻要她跟他幹一下,立馬就送她回上海。這是擋不住的誘惑,她有點心動,心想隻跟他幹一次,完事之後即刻離開這個苦海。我說你別上當,那場長是壞蛋,他不可能送你回上海,她不信,一次二次直至我們場要搬到南疆的於田,她一次又一次上當受騙,也發現他有家室。她威脅他,如果不馬上送她回上海,就要揭發他。他說最近場部從酒泉搬到於田,比較忙,隻要到於田安排好一切,保證送她回家。一路上,他關懷倍至,體貼人微,讓她坐副駕。突然她失蹤了。小麗是死是活不知道,你想想沙漠戈壁能活嗎?聽說場長推她下車,你這個花花公子,她的死你也有一半罪孽。我不知你好在哪兒?她整天說與你在一起最開心,談莎士比亞的《維羅納二紳士》;莫泊桑的《琥珀項鏈》;最後一次談到杜牧的《贈別》‘娉娉嫋嫋十三餘,豆蔻梢頭二月花。春風十裏揚州路,捲上珠簾總不如。’你說她正值豆蔻年華,美得娉娉嫋嫋,有機會帶她去揚州玩。她的心都撲在你身上。你說你是不是劊子手?她說她想回上海去看哥哥(我),才答應場長的要求。你呀,你有了秋冰還想做花花公子。你呀,是不是魔鬼”我看到這兒,信紙已被淚水濺濕,信看不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