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家書畫收藏
作者:閻正
(接上期)
一文不值與千金難買
如果是一個真正的藝術家,總是用他的作品照亮名字,而不是用他的名字照亮作品。
石魯在有生之年,他所作的國畫、版畫、木刻、年畫、油畫、連環畫、素描、速寫,多種形式,數量豐富,足以萬計。僅被人們所熟悉的代表作品,像《群英會》、《打倒封建》、《說理》、《巧女繡花山》、《古長城外》、《沙漠之舟》、《雲橫秦嶺》、《山雨欲來》、《延河飲馬》、《東方欲曉》、《樹大成蔭》、《家家都在花叢中》、《高原放牧》、《逆流過禹門》、《蠶鄉童年》、《赤岩映碧流》、《轉戰陝北》、《南泥灣途中》《東渡》、《華嶽鬆風》、《雄雞一唱天下白》……如果全部排列起來,也真夠抄上一陣子,可謂洋洋大觀了。然而,這還不包括他的電影文學、詩詞和美術理論作品在內。
正是這些絢麗多姿、匠心獨運的作品,使他的名字在中外畫壇上閃耀起來。
他的畫畫得那樣好,致使無數外國收藏家不惜重金購買他的作品,對外貿他來之不拒,但賣畫所得統統歸於國家。國內相識不相識者求畫,隻要健康允許,則更是有求必應,誰能計算出,他一共送出去有多少書畫呢?
生前他的畫已經相當珍貴,說明白一點是很值錢了,但對於他來說,隻管畫不管價,倘若論其價值,他早該是百萬富翁,而不是石魯了。
記得在報上看到了一個關於齊良芷的小故事:
一天晚上,某芭蕾舞團兩位女演員,在出國前夕,向齊白石的女兒—國畫家齊良芷求畫,拿出二十元錢作為酬金,齊良芷說:“我不賣畫,要買請到榮寶齋去,那裏我的畫四百元一幅。”女演員一愣,不解其意。齊良芷火了:“那好,我出二百元,請二位當場為我跳一段芭蕾舞!”兩位演員恍然大悟,臉刷地紅了,齊良芷這才熱情地請他們坐下:“畫,我可以送給你們,不過你們年輕人以為金錢萬能那就錯了。”
齊良芷發火是可以理解的,因為世界上還有比金錢更貴重的東西,那就是人格和尊嚴。
正因為石魯的畫體現著他高尚的人格,無疑也體現著時代精神和民族氣派,聲譽日隆,受人鍾愛就是理所當然的了。
朋友同誌們求他作畫,大概沒有做芭蕾舞演員那種蠢事的。倘若真有哪一位不識相者來這麼一手,那麼得到的絕不是書畫,而肯定是一頓臭罵。
是知己的,心中自近,有一瓶兩塊三毛錢的酒,甚至“一毛辣”就把他打發了,當場即可提筆寫畫。像他的老友郭琦,有時帶點酒來,倆個人喝幾口談一陣,郭琦困了,倒頭床上沉沉大睡,侵占了他的窩,石魯則鋪紙。畫一個通夜,早上郭琦醒了,石魯的畫也畫成了。題上名款、郭琦卷巴卷巴就走,往往連個“謝”字都沒有。
不過,由此得出結論,認為要張石魯的書畫輕而易舉,就大錯特錯了。
還是那個動亂剛開始的年月,指揮批判石魯的一些頭頭們,也都想得一點石魯的畫,他們大概是“心血來潮”吧,也許是“發自肺腑”,然而哪種理由也張不開那難張的口,率眾批判“黑畫家”的頭麵人物,去索要“黑畫家”的東西,未免不成體統。
搖鵝毛扇的角色想出了“草船借箭”的妙計,頭頭們笑逐顏開,這種計謀降低了標準,得字而不能得畫,但隻要是石魯的親筆,也算心思沒有白費了。
一道“意旨”發下去,嚴令石魯寫檢查。
“革命”當頭,誰能不寫,石魯認認真真地寫了。
嘍羅們將石魯毛邊紙寫的檢查轉交上來,頭頭們皺起了眉頭,即使再想要石魯的字,總不能保存他的“檢查”呀!將來後代如何能掛?別人家中掛畫,自己客廳裏掛張“檢查”?不像話!
有道是“諸葛孔明,智慧無窮”。“軍師”又想出了高招:“石魯豎著寫。咱們橫著一條條裁開不就結了,這樣既念不成句,又可以多分幾個人,反正咱是要他的字,管他寫的什麼內容。”
一經指點,“革命者”恍然大悟,馬上找來剪刀,肢解了畫家那份嚴肅認真地檢查。
然而利益難以均沾,分不到手的不平,分到的嫌少。不過這也好辦,大權在握叫他再寫就是。頓時又一道命令傳下去:
“石魯,檢查寫得不深刻,重寫!”
過不了幾天,命令又來了:
“石魯,檢查寫得不老實,重寫!”
接二連三地重寫,重寫,石魯詫異了:我寫的哪點不老實?哪點不深刻?一天想逼出兩份檢查,他們看得過來嗎?他們看了沒有啊……
沒有不透風的牆。這“妙計”終於傳到了石魯耳朵裏,石魯是又好氣又好笑:“這些龜兒子……”
龜兒子真的又來催討第七次檢查了。石魯這回麻利的很,立時從褲袋裏掏出一份:“給,拿去吧!”
“首領”們接過這份檢查一看,變了,變成石魯兒子—那塊“小石頭”的字體,既不是石魯親筆,犯不上動剪刀,誰愛要就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