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點一刻了，早過了上班的時間，程秫換皮鞋，像為潔一樣把絨拖鞋整齊地放在門後的鞋櫃裏，有點緊張地聽外麵樓梯間沒有腳步聲，才打客廳防盜門，正準備反手把門帶上，對門的鄰居大媽出來了，程秫進退都不是。
快七十歲的大媽笑眯眯望著他。
他隻好說：“大媽，新年好！給您拜年啦！”
“年輕人新好！是為峰弟弟吧？快進來坐一會吧。”城步人熱情好客，大媽過來拉著他的手，仔細地端詳著他說。
為峰弟弟？至於嗎？他不覺莞爾。想想正是上班人多眼雜的時候，程秫帶緊防盜門，真的走進對門人家。
同樣的房子，為潔把家裏收撿得無比舒適，大媽家裏有點零亂，過年前門窗玻璃也沒用擦亮。
大媽打開烤火爐，讓他坐在沙發上。按城步人新年後接待客人的風俗，用一次性的塑料杯泡來一杯生薑芝麻紅糖茶，又端來瓜子花生。
“在縣城陪孫兒們讀書？您身體可好？”程秫問道。
“你姐姐告訴你的吧？兒子和媳婦在深圳打工，我住在這裏帶兩個孫子讀書七八年了，大孫女前年考上了大學，小孫子在讀高三，今年隻有一個學期就畢業。兩個孫子經常向你姐姐請教，幸得有你姐姐輔導。我身體還行，等孫子上大學後，我還是回鄉下去養老。兒媳說要把這個套間賣掉，年前你姐姐說她要買，不知是真還是假的。現在東城那邊到處是新建的電梯房，老城的房子不好賣了。”大媽人很坦率，也很健談。一口一聲你姐姐，為潔聽了一定會生氣，決計不會買大媽的房子，她要這麼多房子幹什麼，還炒房不成。
“也感謝您對她的關照。”
“我是心疼她，可是關心不上噢。也不知哪裏有這樣的好後生，早點成個家就好了。少是夫妻老是伴，一個人現在年輕身體好還不怕，老了要是傷風咳嗽、感冒發燒，沒有個人照顧咋辦那？你姐姐今後還是會到南京去，跟你們親人團聚的。那麼活潑的孩子，從你姐夫搬走後，人就沉下來了。”大媽越說越動情，全然沒有看程秫的臉色。
程秫覺得自己是自討沒趣，便站起身，邊道謝，邊往外走。大媽本來是要出門的，也跟他一同下樓梯，到球場時，不認識他的，隻以為是大媽家的親戚。他跟大媽揮揮手，往發改局的辦公樓走去。
他邊走邊打電話給李大智，要李大智通知常務副縣長李宗原來發改局來有事商量，並徑直往王金城辦公室走去。
王金城不在辦公室。上班的第一天到市發改局拜年後，班子成員和幾個業務骨幹都在王金城家裏吃中飯。今天上午，王金城先到機關大院去給一些老領導拜年去了。有人發現縣長在走廊上，幾個辦公室的都過來問新年好，並邀請他進去坐。
“真的是程縣長？您怎麼站在這裏？我剛才幹什麼去了，沒有看見您上來？”甜酒又吃驚，又興奮。
剛好在為潔門外，她隻好打開門，請他進去。
為潔正擔心他不方便出門，看見他來了，甜酒在熱情地泡茶、剝糖果，也不想在上班時八卦，隻好在呆坐。
為潔的辦公室不很大，但很幹淨整潔，窗台的吊蘭和進門處的盆景都養得很茂盛。
他坐在她辦公公桌對麵的沙發上，想走剛才大媽口口說你姐姐，看她目光清純，皮膚白嫩，怎麼看都不到三十歲的模樣，而自己早上沒有刮臉，下巴的胡須約有半粒米長，也不知大媽是什麼眼力。
在她眼裏，辦公室是特別神聖的地方。作為政府的主要領導，雖不是特意來看她，也不應該似笑非笑地坐在她辦公室。
他接了一個電話，臉色驟然一冷。
“把穀花湖的地形圖拿到會議室，等會大家一起來認真商量一下。”他提起包，停在王金城辦公室門口，甜酒趕快拿來鑰匙開門。
“程縣長早。”王金城氣喘噓噓地趕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