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介石在學員隊列前緩緩檢閱，眼神從一個個學員臉上掃過，像是要把每個人都記住。學員們都被領袖關切的眼神感動，一個個受寵若驚，感動涕零。當蔣介石的眼光掃過卞正中時，卞正中用柔和的眼神勇敢地迎了上去，自信地注視著蔣介石帶著血絲的眼睛。蔣介石很少遇到有下級軍官敢直視自己，感覺有些意外，他停頓了一下，看似很關切地拍了拍卞正中的肩頭，然後走向下一個學員。
蔣介石檢閱完學員，滿意地朝桂永清點點頭，然後懇切地對學員們說道：“教導總隊是黃埔的校軍，各位都是教導總隊的精英。目前國家正處在危難之際，上海正在苦戰之中。希望你們秉承黃埔精神，承擔起保衛國家的重擔。‘升官發財請走別路，貪生怕死莫入此門‘隻有抱著殺生成仁的決心，才能保全我們的國家不致滅亡，國家和民族的存亡寄托在你們的身上。拜托大家了！”蔣介石的話充滿了殷切的期望，不像是領袖的訓話，更像是兄長的托付，所有學員無不為之動容。
學員們立正敬禮，慷慨激昂地高呼：“誓滅日寇，衛我中華！”盡管是事先安排好的口號，但仍驚天動地，氣勢如虹。
禮堂接見的氣氛要比操場訓話時緩和很多，蔣介石麵帶滿意之色，說道：“很好！你們都是我的好學生，都有殺生成仁的決心。那誰能告訴我，我們目前最重要的任務是什麼呢？”
教導團長立正搶先答道：“報告校長，最重要的任務是精誠團結，不怕犧牲。”蔣介石微笑點頭說道：“很好。”然後眼光繼續掃視著學員們，問道：“還有呢？”
學員們都不敢與蔣介石對視，事先圈定的主題又已經被教導團長說過，大家一時沉默了。蔣介石的眼光掃到卞正中，視乎帶著期待地停留在卞正中身上。
卞正中的心衝動起來，一股熱血湧上頭頂。“去他媽的，豁出去了！”他橫下心，立正答道：“精誠團結、誓滅日寇固然重要，但日寇以其國力必不能長久，不過是癬疥之疾而已。”卞正中故意停了下來。
一旁的教導團長見卞正中自作主張，離開了圈定的主題，很是惱怒地瞪了卞正中一眼。卞正中假裝沒看見，毫不理會他的眼神。
蔣介石凝視著卞正中，問道：“噢？‘日寇乃癬疥之疾’，那你認為什麼是心腹之患呢？”
卞正中迎著蔣介石犀利的眼神，從容答道：“從中國曆史來看，外族入侵從來都不是國家滅亡的主因，內部各派係的敵人才是心腹之患。所謂“不予敵國，更不予家奴”。我認為在抗擊日寇的同時，警惕內部的敵人才是最重要的任務。”
卞正中一陣完全偏離主題的厥詞震驚了全場，所有人都緊張得連大氣都不敢出。蔣介石的眼皮微微扯動了兩下，眉頭緊緊皺起，盯著卞正中的眼神像帶了鉤一樣令人悚然。
卞正中心裏慌亂無比，頓時感覺一陣尿急襲來。但他深知這是最關鍵的時刻，強挺著保持筆挺的立正姿態，一臉嚴肅地注視著蔣介石的眼睛，讓自己盡量顯得從容不迫。
眼神的碰撞是一場心理的較量，就在卞正中緊張得快要尿出來的時候，蔣介石的臉色變得溫和起來，他走到卞正中麵前，露出和藹的笑容，說道：“你這個小夥子，很有見地嘛，你叫什麼名字？”卞正中心裏的石頭終於落了地，答道：“報告委員長，我叫卞正中，從軍前是中央大學的曆史教員”。
蔣介石轉頭對桂永清笑道：“你們教導總隊人才濟濟嘛。”桂永清豬肝色的臉還沒有完全恢複過來，尷尬地不知如何作答。蔣介石走到隊列中央，對學員們說道：“這位卞同學說得有些道理，但是我們目前最重要的任務是秉承黃埔精神，親愛精誠，勇於犧牲。不久你們就要奔赴前線，希望你們殺敵立功，不辜負黨國的重托！”
蔣介石沒有讚同卞正中的觀點，但又像是讚同了他的觀點。於是卞正中既沒有得到處罰，也沒有得到表揚。但卞正中心裏明白，自己苦心準備的話說到了蔣介石的心坎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