坑道裏的空氣沉悶而緊張,卞正中和破臉在山頂坑道的觀察所密切注視著四周的動靜。看來日軍的進攻很順利,卞正中看到不斷有大隊的日軍從東麵湧來,然後補充集結向紫金山進發。紫金山方向的炮聲越來越密集,炮校周圍反而逐漸變得沉寂下來。
第二天夜裏,卞正中剛剛蹲下眯著了一會,就被破臉一把拽了起來。破臉朝觀察孔外指了指,呼吸有些急促,臉上的爛肉在黑暗中一上一下跳動著,甚是瘮人。破臉經驗老道,一向處亂不驚,此時破臉的慌張是卞正中從沒有見過的,一定是出了什麼特別的變故!
沿著觀察孔望去,在北邊炮兵試射場上,烏央央、一隊隊的國軍俘虜在緩緩的蠕動著。隊伍很奇怪的整齊有序,不時還傳出幾聲低沉的呻吟。卞正中架起望遠鏡定眼一看,脖子上的青筋立刻劇烈地蹦跳起來,牙齒咬得咯咯直響,就像是馬上要斷裂了一樣。
在押解日軍的火把光亮下,卞正中看到國軍俘虜約有五、六百人,俘虜的雙手被一根長長的粗鐵絲依次從背後反綁著,形成了一隊隊整齊的人肉串。試射場的邊緣停放著四輛被帆布蒙起的軍用卡車,呈弧形分布,俘虜隊伍無力地挪動著,最終停在了弧形中央。
幾個日軍軍官傲慢地站在卡車旁邊,甚至懶得去看這些俘虜一眼。站在中間的日軍中佐身材短小粗壯,帶著一副金絲眼鏡,臉上露著一絲輕蔑的笑。一個押解的日軍士兵跑步上前,向中佐敬了一個禮,嘰裏呱啦說著什麼。中佐略微點點頭,故作瀟灑地抽出軍刀用力一揮。卞正中暗叫一聲“不好!”卡車上的帆布一起放下,赫然露出了早已準備好的九二式重機槍和機槍手。
頃刻間,九二式重機槍特有的“突突”聲響成了一片。黑暗中,重機槍的槍焰閃耀著,像是爆竹炸開時不斷綻放的煙火,在這魔鬼的煙火下,人群像是被風暴掠過的麥稈,一片片倒伏下去,殘破的肢體和鮮血四散飛濺著,哭喊和哀嚎穿透了夜空。
重機槍的“突突”聲撕扯著卞正中的心肺,使他痛徹得無法呼吸。這些天來,所經曆的死亡和鮮血滲入了卞正中的血脈,這就是戰爭,這就是落後的代價。這些國軍俘虜的冤魂注定隻能四處哀鳴,自己不就是被這樣的冤魂帶到了這裏嗎?這屍山血海的南京戰場,使那個熱衷於喝酒泡妞的的浪蕩銷售對生命有了全新的認知。生亦何苦,死亦何哀,自己是很難逃過這場劫難的,如果自己的死能平息一些冤魂們的哀怨,能使更多的兄弟存活下來,那他媽也算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