順兒回過頭,冷眼看向方祖賢,方祖賢也在那一瞬間捕捉到了她眼中的閃過那一絲警惕。
那一閃而逝的眼神很自然地讓方祖賢想起了祖良:身為祖府的一家之主,所有的下人卻都喚自己姑爺,那感覺應該很讓人受傷吧。他背著李家家主李奇暗中與赫連塔山往來,其中最先驅策著他心魔的還應該是下人們的心口不一吧。
“這完全是兩碼事,而且,這需要什麼理由麼?”順兒的神色開始緩緩變冷,冷得讓方祖賢開始懷疑對麵坐著的到底還是不是赫連虎的妹妹。
方祖賢反問道:“不需要麼?”
順兒神色不變:“需要麼?”
“理由這個東西很大程度上其實就是借口,有了借口,人才能更加心安理得,更加心安理得的做下去,活下去。你……還覺得不需要麼?”
順兒張口欲言,方祖賢的手輕輕往前一按壓,接著問道:“那麼,我換種方式問你,你的借口是什麼?包括你活下去的借口。”
順兒沉默不語,任方祖賢輕輕的打開自己的手指。
方祖賢從她掌間取出被握揉成一團的紙箋,很小心的將其撫平在桌。
盡管這片紙保存得很好,但因為是很多年前的紙,被揉成一團後再撫平,已然有些破損了。
“知道哥哥和妹妹的區別在何處麼?”方祖賢將兩片紙拚在一起,雙手將紙箋推移到順兒麵前。見順兒木然的搖了搖頭,不由笑道:“其實兩者之間並沒有什麼區別。不管是發生了還是即將發什麼事,哥哥依然是妹妹的哥哥,而妹妹依然是哥哥的妹妹,哪怕天地萬物都湮滅化塵。”
順兒痛苦地閉上眼,昏紅燭光輝映下的紅淚滑過瞼下的雀瑕,共彙於黑裏透紅的下巴,點點滴滴落於桌上的紙箋。
紙上畫兒的墨紋本就已被汗漬侵潤得發毛,如今再被她的清淚打濕,濕浸得畫不成畫,一時之間也再分不出畫上的人哪個是哥哥,哪個是妹妹了。
“哥哥還是以前的哥哥,妹妹卻再也不是從前的妹妹了。”說罷,順兒已然淚如雨下,輕輕啜泣不已。
方祖賢望著她那黯然的神情,心中驀然一動,忽地想起赫連虎曾說過順兒是赫連塔山贈與沙州節度使李奇的,而後又被祖良討要過府使喚。
“難道……莫非順兒竟是李奇下在祖良府宅中的一枚棋子?”
一念及此,方祖賢心中震驚不已:李奇竟對祖良早就存了心思?可是,這又是所為哪般呢?
李奇深夜入城,剛剛將白辛安頓好,換罷衣裳,敲門聲起:“將軍,二爺來了,說是有要緊事相商。”
“快請老二進來。”李奇整了整衣冠,向前打開房門,隻見門外立著兩個人,兩人都在四十左右,身形俱壯。
身著甲衣的虎須漢子向白袍中年人一招手:“二爺請。”再朝李奇一拱手:“末將告退。”說罷,轉身欲走。
“慢!”李奇忙將他喚住:“曲思,你我肝膽之交,不必回避。且入屋聽聽老二帶來了什麼消息,助我思謀思謀。”
曲思也不做作,即而轉身隨李奇李玉兄弟兩人入屋。
三人閉門坐定,李奇拿眼看向自家老二:“老二,是不是赫連塔山那邊有什麼動靜?”
李家老二單名一個玉字,白麵若粉,頜留三綹半尺青須,隻看他不停閃著光澤的兩眼,便知其乃是擅謀之士。
聽李奇開門見山問起城中赫連塔山的情況,撫須點頭,深遂的眼中慧光閃閃:“赫連老四一見大哥出了遠門,立馬四處串門,看他那春風得意的模樣,怕是有不少人給他拉籠過去了。別人倒還罷了,可這其中一人……”
李奇似乎知道那人是誰,猶恐自己耳朵不靈清,再而問道:“你確定赫連塔山去了他那?他真的與赫連塔山見了麵?”
“霞兒那邊剛稟過話來,說是赫連老四天還未黑便與他在書房密談,如今隻怕這兩人仍還商談不出。”李玉淡淡地說道。
李奇不置可否地嗯了一聲,反首望向右側端坐著的曲思:“曲思,軍司那邊可有異動?”
曲思聞言起座拱手,動作一絲不苟:“每日點卯時,獨缺祖良一人,其他人尚無異樣。”
“又是他?”李奇示意曲思坐下說話,指尖輕輕地敲擊著桌案:“你們說說看,祖良……他到底想幹什麼呢?”
曲思再次起身拱手:“依末將看來,他想翻盤子。”
李奇這次沒有伸手示意他坐下來,反問道:“他想翻盤子?你覺得以他的能耐,沙州的這塊盤子他翻得動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