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梁立朝以來,太子逼宮之事並不少見,然而每個逼宮的太子繼位後也大都成就了一番功業。如今的太子也身俱才誌,否則,我當初也不會在太子殿下與令祖父的授意下投敵叛國了。”
方祖賢聽了心中更驚,原來李奇竟是太子下在白夏國的一枚重要棋子!更想不到李奇竟然為了太子所謂的江山大業而甘然受命,以至舍棄家族百餘口性命於泰安帝的天威龍怒之下。
雖然李奇並沒有向他細說自己的真正身份如何如何,但此時的他已經從李奇的言語中找到了他想要找的答案。
方祖賢望向門旁窗欞上漸漸發白亮光的白紙,屋中頓時靜如深夜,所聞者唯有彼此之間的呼吸聲。
兩人都沒有坦白地言明各自的身份,當窗欞上的白紙被血紅的光亮染透時,心中同時升起的某種情愫令得彼此間再無隔閡,仿佛兩人之間的窗紙一下被光亮捅破了一般,盡管兩人都正暗自奇怪為何初一見麵就這般投緣這般信任……
人與人之間,那一瞬間的情感永遠無法解說得清楚。於是,方祖賢將這份情感用力的往心中抑下,問道:“太子的大誌是什麼?”
李奇回首,反問:“大秦始皇帝的生平大誌是什麼?”
方祖賢立即閉嘴。
他是見過太子宋宣的,隻是他怎麼也沒想過那位瘦削的美男子胸中竟蘊藏著如此大的心誌。
秦始皇雖未見過,但這位始皇帝的生平誌事他還是知道些的。
如今天下已亂,大梁光是北邊與西邊便有東滿、北羌、白夏與大薩等四國虎視,再加上周邊一些不斷迭變的小國,天下豈止七國?更何況,戰國時各國之國力又豈能與現今的諸國相提並論?
李奇見方祖賢望著窗紙沉思不語,仿佛若無其事地笑道:“有機會替我轉告太子殿下,李奇……無悔。”口中雖說無悔,眼角卻已微微顫動:“再有,祖良一如令祖父所言,天生反骨。不過,我的棋藝還算過得去,越是危險之棋,我越有興趣,我的處境也越是安全。”
方祖賢轉身,李奇將掌中的那方黃玉托於麵前,頜下長髯無風自動,眼中豪氣泄滿全屋:“我相信,你一定有機會親手將這黃玉交付太子殿下的。”
“我明白。”方祖賢兩手托過黃玉,知道李奇說這話是想讓他保住性命為要,道:“我想,當我將這黃玉交與太子時,他應該會讓我見見祖父的,我也會替你向他問安。”
“你很聰明,”李奇讚道:“不過,我是不會讓你們見到你們想見的那個人。”
方祖賢心知李奇所說的那個人是什麼人,仍長哦一聲,問道:“我們是誰,那個人又是誰?”
“準確地說,是你們那支商隊的人,而你們要找的那個人就是我的人。如今你連我也見了,我想,那個人不去相見你們更為安全,因為那位夏州來的人,眼下也正在城中。她身邊有不少白影堂的高手,要是被這些白影子聞到了些什麼,你我隻怕都不會好過。”
方祖賢故作淡然地道:“我不明白你在說什麼。不過,我並不想卷入什麼事情太深,我在大漠裏隻有一個目的,那就是賺足盤纏回大梁。”
“這就是你胸中的大誌?”李奇笑問。
“眼下就是這一目的。再者說,縱有天大的心誌,也總得用腳一步一步踏進,不是麼?”
“你所在的鎮子估計已被那些逃亡的馬賊與鐵鷹軍洗了,若沒有盤纏,我贈你些銀錢,如何?”
“你覺得我方祖賢是那種隨隨便便受人銀錢的人麼?”話語再一轉,道:“不過,你真若有心相贈,便贈我些金葉子吧,畢竟這東西比白銀要好看些,也更令人心動些……”
方祖賢朝著大笑不已的李奇一禮,轉過身去大步行至門口,將門拉開。
東邊無數道濃而不烈的金光立時撲入屋內,方祖賢迎著金光跨過門檻,影子卻還留於屋內。
石頭望著檻內慢慢消失的影子,突然說道:“你是一個不錯的人,我想,我們還會再見麵的。”
方祖賢頭微側,道:“當然,因為我們都是不錯的人。”
石頭盯著那道側過頭的影子苦笑道:“隻是到時候我們之間……怕是隻能有一個人活著。”
方祖賢猛然轉身,回身數步,卻未跨回檻內:“兩個人都活著不是更好?”
“因為你是方家的人,因為我看得出你將來對她父親的威脅很大,所以我若想帶她離開那個地方,她的父親一定會以你或是你祖父的性命作為交換條件。”石頭的話音很輕很柔,卻,一無情感:“我發過誓,我再回去找她的時候,一定會帶她去那個我們曾約定廝守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