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說,伍不如被那個人打斷了一臂一腿。”小侯爺指間輕輕轉動著的酒盞,雖然閉著兩目,竟是沒有半滴酒水從酒盞中溢酒出來:“老何,對於這件事,你怎麼看?”
“是個厲害人物。”老何歸於小侯爺身後,兩手相垂,這次卻是破天荒地多說了幾句:“當時,人在府衙,先是當著知府的麵救下自家兄弟,後又在二太爺眼皮底下當眾打斷了伍不如的一臂一腿。如果不是大勇之士,絕對不敢如此做為。”
小侯爺睜眼,將手中的酒湊於鼻前,細細長長地聞著杯盞中散發出來的酒香,笑問道:“你說的隻是大勇,難道他此舉……並無大智?”
“如果換作是小侯爺你身置此事之中,我想,小侯爺你絕不會這麼做的。”
老何這話雖是置身了一下,但話裏卻是較為明顯地誇了小侯爺一把。
小侯爺長哦了一聲,笑問道:“為何?”
“越王勾踐,忍成霸業。”老何說道:“雖然將事情鬧大之後,能使得我們放不開手腳,他可以從中查探出些什麼,但是,眼下的時機不對。”
“你是說,言太尉將至,帥司與使司方麵會將此事壓製下去,以免生亂?”小侯爺說道。
老何補充道:“蜀王亦將至。”
小侯爺聞言頓時陷入沉思,良久,方才醒神過來。
“可是,上官道是帥司之長,也是這西北之地的安撫使,而那方祖賢是他的門生。”小侯爺再次聞捧酒而聞:“上官道雖然一向公平,但這件事情,畢竟是我們做下的,難保他不會暗中支持方祖賢繼續查下去。”
一口將杯盞中開始變涼的酒飲下,小侯爺又道:“這可是一個打壓我們伍家的極好機會,就算上官道不出手,文鬆隻怕也不會輕易放過。”
“上官道要的是西北安穩,想的是天下太平,而文鬆想要的卻是爭功爭勢。如果能借此打散我們伍家的勢力,文鬆是不會錯過這個即能立功又能聚勢的機會的。”
“文鬆雖然勢利之心重了些,但他畢竟是著紫服,佩紫魚袋的國之柱石人物,在大是大非麵前,他還是能暫時放下自己的私利的。”小侯爺起身將杯盞輕輕擱在桌案上,複又倚回椅上,手指輕輕敲擊著椅側的扶手,道:“因此,盡管我們在事前打點了不少禮物,可也不能不防他突然翻臉,對我們驟下死手。”
“言太尉將至,這對文鬆來說是一件好事,但對上官道與伍家來說,卻並沒有想像中的那麼美好。”老何提醒道:“不過,好在蜀王亦將至。”
文鬆是太尉言清的門生,言清將至西北之地,無疑會是文鬆在這西北之地立功聚勢的一個契機。隻要能將這件事的火候掌控到恰到妙處,文鬆定能更進一步。至少,在這西北之地的勢力能因為言清的到來,而有所加強。
文鬆借太尉言清的虎威來打壓下上官道,這自是不消多說的。可上官道畢竟是大梁王朝的封疆大吏,最多隻能稍稍削削他的勢,並不能將他擊倒。
伍家與上官道不同。雖然伍氏一門雙侯,但在他們的勢力更多的是在民野。在軍政之中,伍家卻是隻有一位身列明威將軍的二太爺與一位知固原府事的伍忠最為權勢,其他的都是些替人跑腿的粟米之吏,主不了什麼事。
小侯爺讚同的點了點頭,重複了老何的話一遍,隻是說話的聲音裏透出一種很明顯的無奈:“好在蜀王亦將至。”
老何沉默不語,小侯爺接著說道:“蜀王殿下將至,我們得開始好好準備準備了。隻要能傍上這麼一根粗實的柱子,別人若想整垮我們伍家,怕是很難的了。”
夜愈深,月愈寒,風亦愈冷。
小侯爺再次緊了緊脖頸處的裘衣,並輕輕咳嗽了一聲。
老何會意,趕緊上前煨酒。酒溫之後,再往小侯爺置在桌案上的杯盞裏倒了一盞酒。
杯盞中的酒散發出層層月色熱氣與陣陣醉人酒香。
小侯爺突然坐起身子,湊鼻於杯盞前,醉心一聞。
聞過之後,複又倚回椅上,笑道:“好酒好酒。”
繼而,白玉般的麵龐上那雙柔長眉毛略略一蹙起,道:“在這西北之地,我隻有一個對手,那就是上官家的上官文。”
老何會意,說道:“目前而言,還看不出方祖賢有大智。”
“他在外麵看我,我如同池塘裏的一條魚。”小侯爺伸手指著桌案上的酒盞,緩緩說道:“然而,我坐於院中看他,他卻如同這桌上的一盞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