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祖賢的心很不滋味,赫連蘭山同樣如此。但他心中的滋味又與方祖賢不同,除了與方祖賢一樣的苦澀外,還有一種叫做恥辱的滋味。
駐馬林外,赫連蘭山生起的第一個念頭便是縱火焚林燒山。然而再轉念一想,又覺此舉不可。如果再像以前那般焚林燒山的話,不僅不能將方祖賢等一眾人馬逼出來,反而會迫得他們翻過林子後的那片大山。
他比隨行的數千部眾更清楚那片大山的後麵是什麼。
如果對方真被逼得翻過山去,那麼,在山那邊的家園難保不會被這千眾大梁人馬攪得稀巴爛。
赫連蘭山皺眉沉思中,旁側的部將低聲問道:“元帥,是不是依舊火攻?”
“火攻?”赫連蘭山聞方,眉間的皺紋立時更深了。
那部將猶自不覺,繼續說道:“他們背靠大山,已無退路。如果以火焚林的話,他們要麼被活活燒死,要麼就得出林來降……”
“他們還有第三條路。”赫連蘭山終究是沙場宿將,其眼光遠不是那些部將們所能比及的。
“第三條路?”那部將更是不解,問道:“哪來的第三條路?”
“置諸死地而後生。”赫連蘭山麵沉如水,道:“隻要他們翻過山去,第三路就通了。”
“大山那邊可是我們白上大夏國的地界了,他們若是翻山過去,豈非是自尋死路?”
“必死之境,未必真就必死無疑。”赫連蘭山抬眼望向那片大山的更深處,道:“即便雞犬死前尚要掙紮一番,更何況那些有刀有槍有馬有甲的東朝兵卒?再者,一旦心知真處必死之境,對方將卒反噬起來,我們的損失必定極大。”
“那以元帥之見,我軍當如何應對?”
“兵法有雲,倍而戰之,十而圍之。”赫連蘭山道:“他們龜縮於山林之中不出,我軍不妨圍而困之。我想,以他們隨軍所攜的糧草絕對撐不過五日,縱算他們能在山林間打些野物,也絕支不了十日。”
那部將一聽,連聲拍馬讚道:“元帥真妙計也。”
赫連蘭山回頭啐了他一口,道:“妙個屁!我軍八千人馬被敵軍千餘人馬拖得如此不堪,居然還不能將其盡殲,真真是莫大的恥辱,哪來的狗屁妙!”
說著,即召來傳令官道:“傳我帥令,命後頭步軍火速趕到。另,步軍趕至後替換出兩千馬軍,圍林不進。再令替換出來的兩千馬軍折馬而回,與拓拔元帥的大軍會師後,合獵景泰城。務必在東朝西北帥司援軍過河前一舉拿下景泰城,為我白上大夏國出兵攻取需震武爭取足夠的時間!……”
兩人正說著,忽聽得身後陣陣馬蹄,回頭看時,卻是數騎快馬飛馳而來。離赫連蘭山尚有裏餘之遙,當頭一騎手舉拓拔興的令旗,連連高聲道:“拓拔大元帥急令!”
……
方祖賢立於柵營的最高處,臨高俯望,見對方營陣中突然有人手執主帥令旗沿路高呼,心中驀地一動,看了看左右的諸人,道:“難道是景泰城那邊出了什麼變故不成?”
花道水聞言眉頭一蹙,沉聲說道:“景泰城內有畢三福畢將軍所部的數千人馬駐守,再加上城內的百姓、民夫,至少有近萬號人,而白夏主力也不過萬餘人,不可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攻破城池的。”
經過沙場的多番磨礪,花道水在方祖賢營中,儼然漸漸成為方祖賢最為倚重的謀士。
方祖賢頜首道:“照此說來,對方主帥命人傳令於赫連蘭山,應是在催促他盡早回師會合,同取景泰城了?”
“還有一種可能。”花道水補充道:“那就是,我西北帥司的援軍已經開赴到了河邊,而他們一時未能將城池拿下,隻能將赫連蘭山急調回去,加固陣布在河西沿岸的防線,阻我帥司援軍於河東,而後徐徐圖之。”
“如果是這樣的話,那麼我們這些天來所做的一切豈非是白做了?戰死的兄弟豈非是白死了?”李順忽地開口接過話頭,道:“我順義軍在此戰中的折損最大,過河前有四五百弟兄,而現在卻隻剩了百餘號人。如果讓他們這般回師守河攻城,我怎對得住戰死的數百弟兄……”
“那就讓他們回不了頭。”方祖賢按刀遠眺,沉聲說道:“我們被他們逼到現在這般地步,也實難回頭。與其兩相拖困,不如主動出擊!”
旁側的花道水一聽,眉頭微微一皺,道:“我們現今不足千人,而對方有兩千步軍,三千馬軍,以一敵五,勝負不料自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