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道數番張嘴欲言,卻始終無法說出口,輕歎一聲,道:“外麵風冷,臣恭請殿下回屋。”
太子聽了,狐疑了看了上官道一眼,隱隱明白了他想說什麼。當下也是一聲輕歎,看著漫天的風雪,不知是在安尉上官道還安慰自己,輕輕說道:“吉人自有天相,盡人事,看天數吧。”說完,再看了簷外雪中的上官道一眼,轉身回屋:“且先回屋靜候吧。”
上官道似若未聞,立在階下雪中。寒風自腦後呼嘯而過,將他頜下須髯吹得陣陣亂舞。須髯被吹亂,他的心緒也仿佛一同被風吹亂,他知道,一旦白夏大軍撤師回國,他的那名門生絕對會被回師的白夏大軍順路順手碾得粉碎……
上官道所料無錯,早在他接到軍報的當天,白夏馬軍天未亮便撤師回國,令得渡河馳援的帥司大軍望之興歎。
此次馳援景泰的人馬有近兩萬,但由於援軍是由懷德軍與惠安軍臨時組成的援軍,且軍中主將各懷心思,故而隻能望著拓拔興引軍後退而不敢追擊。
援軍中,懷德軍的主將是其軍主伍戰,是伍家絕對的核心人物,而惠安軍的主將則是上官道的胞弟上官儒。雖然帥司任上官儒為援軍主帥,但身為大數值西北之地根基最深家族勢力最為龐大的伍家核心人物,伍戰是不可能完全聽命於自家最強勁的對手上官家的,尤其是上官家的第二號人物--上官儒。當然,如果是上官道在此,他是無論如何都不敢有任何違逆。
眼下,兩人又正為一事而各執其見,都不肯退讓絲毫。
上官儒,觀其名似乎應是個儒將,但若是觀其麵相體形,卻是一個麵上有虯須,須上有疤,身形魁梧的粗猛之人。
此時,隻見他大手狠狠一拍案幾,震得案幾上的諸多物事紛紛翻倒,道:“如今白夏大軍退兵,必然會順路碾碎焚了他們大本營的方祖賢,我們若是眼睜睜看著這數百大梁真男兒毀於眼前而無動於衷,日後必為天下人唾麵!”
伍戰聞方冷冷笑道:“為了區區數百人而置我萬餘兒郞於險地,孰輕孰重,莫非你是睜眼瞎子不成?”
“你……”上官儒戳指伍戰,道:“你真當我好欺不成?說得儒爺我性起,一鏜結果了你。”
這話一落入伍戰的耳中,渾身不由微微一僵,嘴也立時僵住,不敢再冷笑反唇。
“也罷,我也不願與你這自私的混帳貨攪在一起。”上官儒說道:“既然如此,那你我便就此分兵,你引你懷德軍人馬駐於景泰城外防敵反撲,我另引自家兵馬前往追截。這樣,既可救應方祖賢,也可防白夏大軍突然調頭反攻震武。既可以迫得他們不敢四處劫掠境內百姓,也可以使得我們能夠進一步探探白夏軍的虛實,看看他們此次是不是真的想取我大梁河西之地。”
“你欲何去何從與我有何幹係?”伍戰仰頭望著帥帳帳頂,道:“隻是到時候可別遣人來向我求救。”
“我上官儒一生所曆之戰何止百數,可曾有過敗跡?”上官儒不怒反笑,道:“都說人越老就越是貪生怕死……伍老八,你老了!”
伍戰是固原侯伍長清之弟,排行老八,如今年有五十六七,故而上官儒笑他老了。
“你……”伍戰拍案而起,正要發作,卻聽得帥帳外有人通報道:“兩位軍主,營外有一隊人馬正急馳而來,值守官特遣末將前來問策。”
上官儒與伍戰一聽,立即停止了舌爭,同時整甲而出,問道:“那隊人馬打的是什麼旗號?”
“風雪太大看不真切。不過,遠遠看去,他們的旗幟在白雪中特別顯眼。”
上官儒邊走邊問:“如何顯眼法?”
“他們旗幟的顏色如火,亦似血,所以雖相隔兩三裏遠,但在風雪中分外的顯眼醒目。”
“如火亦似血?”上官儒聞言驀地駐步,略一沉吟,繼而大聲笑道:“這西北之地打如此營旗的隻有一個。”連連催促道:“走走走,十之八九是方祖賢的鐵血營回來了。”
……
北國風光,千裏冰封,萬裏雪飄。
懷德軍的萬人操練場內,風雪依舊。隻是,風雪中的每一個人都知道,操練場內的所有人都在等待著某些人的到來,而今天也將成為某些人一生當中最引以為傲的一個日子。
方祖賢引著鐵血營僅存的兩百騎,以及新投於營下的吳晉吳唐兄弟的近百壯勇,高舉著血紅的鐵血營獨特的營旗,從數萬軍容整齊的人馬夾道中昂首緩緩行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