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美博士深情回望:父親在那歡欣的苦海裏
作者:曾亮 王剛 王陽 張軍
曾亮,畢業於清華大學,現為美國俄亥俄州立大學化學工程係博士。小時,他曾自認是一個得不到父愛的孩子,因為他有一個腦癱的哥哥,父母把他生到這個世界上,就是為了他將來能照顧哥哥。然而,回望自己的成長之路,他才深深地明白:為了哥哥,為了他病了10年、剛離世的母親,為了他的獨立和健康成長,父親的大愛和擔當,就如大海般深沉而寬廣。
曾亮的父親曾慶新是內蒙古通遼市鐵路運輸檢察院檢察長。2011年6月,曾慶新被中央政法委授予全國政法係統優秀黨員幹警稱號。而在曾亮的眼裏,父親對家人隻有滿腔的柔情,以及永遠“不怕”的精神!父愛蒼涼而偉大,為他搭起了一架登天的梯子!而為了回報父愛,在母親去世後,曾亮又為父親牽起了紅線……本文是他對記者的深情自述。
放飛清華更懂擔當,父親大愛用心良苦
2002年8月,我以667分的高分,考上清華大學化學工程與工藝專業。父親高興地一手牽著做過開顱手術的母親,另一隻手拉著我的腦癱哥哥,去飯店為我慶祝。那天父親破天荒第一次喝醉了……
父親任職內蒙古通遼市鐵路運輸檢察院,母親在衛生防疫站工作。哥哥曾光1978年7月出生時,因新生兒產傷引起顱內出血,落下了腦癱後遺症,每天流口水,不會說話,沒有咀嚼能力,不會使用簡單的工具,吃飯、睡覺、上廁所,都要人照料。
為了哥哥將來在這個世界上不孤單,為了父母百年後能有人照顧可憐的哥哥,1983年1月,父母又生下了我,為我取名曾亮,希望我給這個家帶來光明。
父母把精力放在哥哥身上,他們領哥哥出去玩,卻要我呆在家裏。我到了上幼兒園的年齡,父親說:“你一個人去幼兒園,我們沒時間接送你。”母親不放心,父親說:“小孩子鍛煉鍛煉,沒什麼大不了的!”
小學一年級,我回家時總是沉默寡言,母親問我怎麼了?我哭著說:“我成績跟不上。”父親不耐煩地打斷我:“跟不上就好好學,哭算什麼能耐?”
我更加沉默,每天埋首功課,成績一路上升,小學二年級,我一躍排在全年級第一名。父親知道後鼓勵地衝我笑,可我覺得他的笑也是淺淺的。
我知道我是因為哥哥而生的,所以很小我就知道自己的責任。哥哥要上衛生間,我會幫他解褲子、擦屁股,晚上幫他洗腳。我倆住一個屋,他喜歡踢被子,我經常半夜爬起來給他掖被子,怕他凍著。
1991年,爺爺和癱瘓多年且雙目失明的奶奶相繼過世。母親身體不好,為照顧哥哥,她40歲不到就提前病退了。後來,母親的病被確診為脊髓空洞積水症,這是一種緩慢進行性的脊髓變性病,沒有有效治療手段,現在是病程初期,以後會頭疼、肩頸疼,會喪失感覺、溫覺,肢體麻木,隨著病灶擴大,晚期可能全身癱瘓,甚至呼吸衰竭。當時,父親對誰也沒有說,我全然不知道父親背負著怎樣的壓力?
這年末,父親因膽囊疼痛,到醫院做了切除手術。我隻有8歲,一個人到醫院送飯。那次,父親對我說了兩個字:“謝謝!”我強忍著才沒掉淚。
我上小學高年級以後,母親告訴我:小時,父親領哥哥出去玩,讓我呆在家裏,是不想我被好奇的人指點,不想我被人叫傻子他弟。母親還說我第一天獨自去幼兒園,父親放心不下,他遠遠跟在我後邊,看見我險些被自行車碰到,他急得差點衝上前去,回家以後自責不已。她說父親其實很愛我,隻是父親沒更多精力照顧我,隻能讓我學會獨立。我幫哥哥做那些事,父親從不表揚我,是希望我能養成照顧哥哥的習慣。他那次住院,見我去送飯,他真想抱一抱我。這次我忍不住掉了淚,我終於理解了父親的良苦用心。
1994年,父親被提拔為副檢察長,卻從不在外應酬,別人理解他,都知道他有個腦癱的兒子要照顧
進了初中後,我成績在年級總是排一二名。初三下半年,我課業緊張,每天學習至深夜,父親安頓好母親和哥哥,處理完家務事,就坐在沙發上陪我學習,他說怕我趴在桌上睡著了,可他常常靠在沙發上睡著了,我叫醒他,讓他去睡,他卻非堅持等我學習結束。
初中畢業那年夏天,父親單位部分幹部職工去海南旅遊休假,可以帶一名家屬,母親和哥哥去不了,父親委托親戚照顧母親和哥哥,他帶上我,想讓我出外開闊一下眼界。在三亞海邊,父親麵對著寬廣遼闊的大海,對我說:“小亮,這個世界不隻有我們那個家,不隻有你的哥哥。將來,你應該有更遠大的理想!”
這次出來,父親第一次跟我談心:“爸爸媽媽生下你,想讓你將來照顧哥哥,但我們不能因此圈住你、拴住你。你有你的翅膀,要學會勇敢起飛!”父親立在海邊,告訴我小孩出生的時候會緊握拳頭,大聲哭叫,這是因為他知道人生是要曆經磨難痛楚,需要不懈的努力。“除了要有理想,人生最重要的是不要怕!”
2001年,母親病情加重,到北京307醫院做了開顱減壓手術。那時,我正處於高中關鍵時期,父親怕母親的病影響我的情緒,叮囑我:“你也快成年了,應該明白你的責任是什麼。在這個家裏我們有不同的責任,男子漢要懂得責任和擔當。”我重重地點了頭。
2002年8月,我考了667分的高分,想填報內蒙或東北的大學,這樣離家會近一些,可以方便照顧母親和哥哥,父親卻對我說:“你盡管放飛你的夢想,家裏有我,爸爸身體好,什麼都能扛得住!”
於是,我填報了清華大學,並如願以償。
美國名校碩博連讀,所有重壓父親一人扛
到北京後,我經常牽掛著家裏。為減輕父親經濟上的負擔,我把每月的生活費控製在400元左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