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國。
大軍凱旋歸來,舉國同慶。
灰黑色巨大石磚堆砌出的城牆巍峨高聳,城牆上還殘存著一層薄薄的白雪,看起來仿佛是一層帶著夢幻的白色輕紗,為這莊重而威嚴的城添了一抹溫柔之色。
楊楚若抬頭看了一眼城牆,吹彈可破的一張白玉似的臉龐上就露出了微笑,唇角那抹愉快的弧度似是感染到了身旁的楚宇晨,他的唇似是不由自主般隨著她的淺笑微微上揚了。
“終於到家了。”楊楚若如同歎息般低語,語氣中含著疲憊和欣慰。
到家了?楚宇晨似是被這三個字所取悅了,笑容從嘴角一直蔓延到了眼底,他側頭望了一眼身旁的楊楚若,緩緩伸出手去,幫她把臉頰上被風吹亂的一縷秀發別至耳後。
兩個人相視一笑,卻聽見一陣急促的馬蹄聲從城內由遠及近傳來。楚宇晨的眉頭略略一凝,眼神中閃過一絲疑惑。
不是已經傳令下去叫他們不必列陣出迎嗎?怎麼還是來了?
至尊帝王的威嚴隨即從他身上散發了出來,腰背筆挺,俊朗的麵容在一瞬間變得冷峻。隻見他凝視著城門的方向,似是隨時準備要訓斥那即將到來的人馬。
楚宇晨舉起右手,微微一揚,他身後的車馬頓時停住了前進的腳步。
眾人都探頭談腦的向前打量,不知道為何楚皇會下令暫停前進。隻有內中幾個內力高深的,才如同楚宇晨一般,將目光放在了城門口。
小葉兒從車簾外把頭縮了回來,轉頭對著柳妃說道:“娘娘,不知道是怎麼了。外麵什麼都看不見,好端端的就停下了。”
柳妃卻隻是點了點頭,將身子往雪白的貂皮被褥中縮了縮,隨意說道:“那我們等會兒就是,大約是有人出迎了吧。”
青雲出岫的雕花暖玉香爐在她身邊染著,從中散發出甜軟的縷縷幽香,這個車廂被布置的溫暖寧馨。小葉兒湊到了柳妃身旁,仰頭對著她一笑,說道:“也是,想來是誘人迎了出來,這才停下了吧。”
兩個人一麵等著車馬繼續前進,一麵隨意閑聊著,才說了沒幾句話,就聽見車簾外一個尖利的聲音傳了進來,“你說什麼?”
柳妃眉頭一揚,這似是楊楚若的聲音,怎麼聽起來似是有些震驚的味道?好奇的從車中向往張望,卻看見一個大紅色戎裝的身影如同飛一般向著城內疾馳而去。
這是怎麼了?難道是楚國發生了什麼大事?
柳妃帶著疑惑看了幾眼,才對小葉兒說道:“你出去打聽打聽,看怎麼了。”
小葉兒領命下了車,悄悄挪動了隊伍前麵。
這才看見幾名侍衛打扮的男子俯身跪在楚宇晨的馬前,他們身旁各自所騎乘的駿馬顯然經過的一番疾馳,口鼻中噴出白霧似的熱氣來。
這是何事如此急躁?
就見楚宇晨一張臉陰沉如水,眼中閃出銳利的光,冷聲問道:“到底是哪位長老出了事?可查明了原因,是何人剛在皇城中下此毒手!”
那侍衛喘息了幾口,似是被楚宇晨的威嚴所震懾,這才說道:“陛下,是……是所有的長老……”
他一句話不曾說完,就聽見頭頂上響起炸雷似的聲音:“什麼!你是說皇後身邊所有的長老都被人殺害了!”
不會吧?小葉兒一驚,就算她隻是個婢女,但這幾日跟隨著楚國的將士還朝,也聽了不少楚國皇帝和皇後的事情。這幾位長老可都是絕頂高手,尋常三五個人都近身不得,若是說一個出了意外也還算說得過去,竟是全都遇害了?
小葉兒不由得豎起耳朵,認真傾聽起來。
隻見那侍衛身子一顫,似是被嚇得發抖,略頓了頓,這才囁嚅著說道:“是……都與昨夜,一夜之間……”
竟是一夜之間全部遇害!是什麼人做的?難道是下毒?否則的話,怎麼可能……
楚宇晨的呼吸急促了起來,連忙追問道:“是何人所為?”
那侍衛的身子伏得更低了,看樣子要是有個地縫,他定然會毫不遲疑的鑽了進去,聽著楚宇晨飽含著怒火的聲音在頭頂上響起,嚇得幾乎要閉過氣去,顫抖著回答道:“不……不知……”
“滾!”楚宇晨暴怒了,一抖馬韁率先向著城中衝了過去。
那侍衛這才鬆了口氣,站起身來,這才發現後背的棉袍竟然被了冷汗濕透了一片。此時被冷風一吹,忍不住又打了兩個寒顫,這才對著旁邊幾個隨他而來的侍衛說道:“走吧。”
小葉兒看那幾個侍衛的情況也比他好不到哪裏去,心中暗暗疑惑,這幾位長老看來在皇帝心中的地位可真是不低。隻是不知道怎麼一夜之間就被殺幹淨了。
那想必武功高強等語,不過是別人奉承的話吧?
三兩步跑回到車上,柳妃見她一雙小手凍得通紅,將自己的手爐塞入她手中,這才問道:“是什麼事?”
小葉兒低聲說了一遍,柳妃就雙眉緊鎖,陷入了沉思之中。
小葉兒問道:“您說,若是真有那麼高強的功夫,怎麼一夜之間就讓人都殺了呢?”
說完卻聽不到柳妃的回應,抬頭看去,才發現柳妃似是沒有聽見一般,一雙眸子失去了焦距,顯然是已經沉浸入自己的世界中去了。
小葉兒吐了吐舌頭,連忙閉嘴,坐在車中等著車隊從城門魚貫而入,半晌,才聽見柳妃似歎息般說了一句:“不知道城裏現在是怎麼個情況呢?”
城中現在的情況遠遠超過了柳妃的想象,楊楚若連連揮鞭打馬,催促的胯下那匹棗紅色的駿馬如同一道火光般向著城中直衝了進去。
到了長老的居所,楊楚若猛然一勒絲韁,那馬匹在疾馳之中驟然受力,仰頭一聲咆哮,雙蹄登時騰空而起,在虛空中一陣踢騰,身子隨著楊楚若用力的方向轉了半個圈,這才穩穩落到了地上。
楊楚若卻連它站穩都等不得,駿馬才一落地,就縱身一躍,從馬背上飛身而下,向著長老府中直衝了進去。守門的衛兵還沒反應過去,就覺得一道火光從自己身邊掠了過去。
好快的動作!
若不是府門口那匹駿馬還噴著粗氣站立著,真以為是自己眼花了。
楊楚若一進了府門,就看見鋪天蓋地的慘白遍布的全府,下人在府中匆忙的來來去去,更換著府中所有彩色的飾物,統一換上了舉哀守喪用的白色。
楊楚若心中一陣悲痛,伸手撤掉了自己身上的大紅披風,向著地上一丟。就大踏步向著停靈的正堂走去,仆從見她一身大紅色來到,本來心中都有著三分不滿,此時見她如此,才反應過來,她是來不及更換衣服,竟是直接趕過來,皆是動容。
楊楚若三步並作兩步走進了靈堂當中,就見一副巨大的黑漆楊木棺材停放在靈堂正中央,棺木之旁一個老婦人帶著家中一眾親屬正跪伏於地哀哀痛哭。
竟是緣慳一麵嗎?楊楚若心中痛楚,腳步虛浮,她本來就連日趕路身體和精神都十分疲憊,處於高度緊張之中。到了城門口,緊懸的一顆心才放了下來,此時卻又被驟然提起。
行走到靈前,楊楚若低頭看向木棺,向著多年的相伴扶持,竟從此天人兩隔……
眼中一行清淚滾滾而落,竟是一陣眩暈,險些站立不穩。伸手扶住棺木,這才勉強站住了,就聽見老婦人哀哭了一聲,口中悲傖的呼了一聲:“陛下……您要為老婦人做主啊……我家老爺,死得冤!”
楊楚若伸手攙扶住老婦人,含淚的雙眸中滾滾殺意奔湧而出,兩排貝殼似的皓齒緊緊咬著,從牙縫裏擠出句話來,“你放心!血債血償,我定然不會讓長老含冤九泉!”
老婦人悲傷中流露出一抹淡淡的欣慰,再一次俯身跪到,在楊楚若身前重重磕下頭去,口中哭喊著說道:“請陛下言而有信!”
她身後一眾長老的子孫也隨著她的動作一齊轉身麵向著楊楚若,一麵叩首,一麵齊聲說道:“請陛下替我家伸冤報仇!”
楊楚若含淚點頭,隻聽得身後一個威嚴而堅定的聲音傳了過來,“無論殺人者誰,朕定然不會放過他們的。必殺之而後快,以慰長老在天之靈!”
是他來了……
楊楚若心中莫名的一鬆,身子軟軟向下滑落,卻不等她落地,早跌入一個溫暖的懷抱之中。
似乎隻有在他懷中,自己才能展現難得的脆弱,才能安心的哭泣。楊楚若俯進楚宇晨懷中痛哭了起來。楚宇晨環繞住她的身體,輕輕歎了口氣,幾位長老皆是身亡的消息她還不知道。
隻是不知道這樣的消息,她能否撐得住……
一手在楊楚若背上輕拍,等著她的哭聲稍緩,才沉聲說道:“還有其他幾位長老府上,我陪你一一去祭拜。”
祭拜?難道幾位長老竟都生遭不測?
楊楚若震驚的抬起頭來,楚宇晨默默對著她點了一下頭。
兩個人回到皇宮之時,已經是華燈初上。楊楚若隻覺得渾身酸軟,一顆心入針刺刀攪,痛得難以自已。楚宇晨看了她半晌,才低聲說道:“你歇一歇,我出去一趟。”
才站起身來,卻發現楊楚若一把抓住了他的衣袖,回過頭來,以目光向詢問。
楊楚若聲音略帶著幾分嘶啞,問道:“你去做什麼?”
楚宇晨臉上顯出一點糾結來,略一思忖,才說道:“這個時候跟你說這些不大合適,隻是如今回國了,還要去封賞有功的將士,雖然出了事,可沙場上的功勞不容抹殺,今日在禦花園中,還有將士們的慶功宴,我無論如何要出現一下……”
楊楚若點了點頭,閉上了雙眼,雖然心情悲痛,卻也知道身為帝王有功必賞的道理。楚宇晨見她神情淒楚,心中不忍。
罷了,隻是出去敬薑戎瑞一杯酒,謝他為國征戰的功勞。身為龍騰軍的將領,這一路上他身先士卒,奮戰沙場,如今大勝榮歸,自己無論如何要有所表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