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楚若看向風淩,那雙如此熟悉的眼眸喚起了許多的記憶。
曾經的感情和那些她以為早已隨風而逝的感覺,在這一個瞬間都湧上了心頭。原來,她從來不曾忘記,素有的過往都在她的心底深處,那些塵封許久的往事。
楊楚若緩緩低下頭去,聲音苦澀,道:“自然是好的,你不是都看到了嗎?”
她確實過的很好,可麵對著他說出她過的很好,又讓她覺得自己很殘忍,她看得見麵前這男子的心意,看得見他的渴望與期盼。然而,她卻過得很好……
她有莫名的愧疚之感,仿佛這幸福原本不屬於她,而是她偷來的一般。
從知道自己懷孕開始,這種深深的不安就一直困擾著她。
風淩長久的注視著楊楚若,仿佛在探究她是否對自己有所隱瞞。然而,他卻看不出任何端倪,楊楚若雖然神情有些許的沒落,卻皮膚細膩,臉色紅潤,顯然真是如同她所說,她過得自然是好的。
風淩看著她被風吹亂的那一絲秀發,正隨著微風在她臉頰之旁擺動,下意識的想伸出手,卻又驀然停住了。他知道,他在也不能這樣做了。她與他之間早就橫了一道看不見的鴻溝,他所有的表達心中愛意的動作,就是僭越。
風淩看著那一絲秀發,那如同絲絹般的觸覺似乎還停留在自己的手指上,可如今,這一切隻能是回憶了……
“你不該留在這裏的。”楊楚若的語氣不重,甚至沒有包含責備的語氣,仿佛隻是平淡的陳述著一個事實。
風淩卻低下了頭去,她如今已經不想看到自己了嗎?自己留在楚國讓她覺得困擾了嗎?今日的她與他再次麵對,明明兩個人都可以看得見對方,聽得到對方,去為何如同被一塊巨大的冰山所阻隔。
所有的眼神,所有的話語都是透過那冰山傳遞出來的,那麼冷,冷到讓他的心底也生出了陣陣的寒意。
“我隻是想……”
他隻是想要離她近一點,即使她身旁的位置已經被楚宇晨所占據,即使他再也不能與她並肩而立。可他還是忍不住,想要離她近一些,盡可能的近一些。
哪怕,隻是在一座有她的宮殿裏也好。雖然看不見,聽不到,至少他知道,她也生活在這裏,和他呼吸的同樣的空氣,沐浴著同一片月色。
可他說不出口,她既然是幸福的,那自己這樣的感情,會不會讓她困擾呢?他從來不曾如此為誰著想過,隻有她……
風淩的嘴角勾起一抹苦澀的笑容,“我隻是想楚國強盛,必然有過人之處,想留下來學習一二罷了。”最終,他還是選擇了說謊,雖然心裏痛得如同刀割一般,早已因為重新見到她而鮮血淋漓。可他依舊是帶著笑容的,隻求,她能夠安心。
楊楚若點了點頭,她本就聰慧,如同能看不懂他的情誼呢?可這樣才是最好的結局吧?他終究會淡忘掉她的,時間可以撫平一切的傷痕。
“楚若!”楚宇晨的聲音在她背後響起,隨之而來的,就是沁人心脾的甜香。一大樹紅梅躍入眼簾,疏密有致的花枝美的如同畫卷。那梅花之後,就是含著笑意的,楚宇晨的臉龐。
楊楚若頓時覺得心中一鬆,他的出現就如同冬日中高掛在天空中的暖陽,掃盡了一切陰霾。
“你回來了?這梅花可真漂亮!”楊楚若舉步迎向了楚宇晨,笑容從新回到了她的臉上,這樣奪目的梅花,那為他折下梅枝的男子,這才是她眼下的幸福。
風淩看著楊楚若的背影,聽著她歡快的語調,心中痛得如同被人用尖利的錐子狠狠刺了下去。他不敢再看下去,他們的恩愛他早已經知道了。
深深望了一眼楊楚若的背影,風淩轉過了身去,若是能換她這樣的一個笑容,這樣的由心而發的歡快,他是多麽願意為她去折一支梅花啊。
可如今,他折下的梅花,她還肯收嗎?腳步虛浮,眼眸中有霧氣彌漫著,口中自言自語般低聲緩緩吟誦著:“一枝折得,天上人間,沒個人堪寄……”
說得多好,恰似他此時此刻的心情。
楚宇晨將手中的梅花遞給了楊楚若,看著她露出笑容的臉龐,隨意伸出手去,替她將那縷散亂了發絲別在耳後,柔聲道:“我們走吧,禦花園還是太冷了。你現在不能運功,隻怕著了涼,若是傷風了,就不好了。”
伸手環抱住她的腰肢,看了眼倉皇離去的風淩。楚宇晨眼中閃過一絲不耐煩,這個人,真是哪裏都有他。不過是折個梅花的功夫,就又跑出來了。
不過從他離去的樣子來看,隻怕也沒討到什麼便宜,倒像是被打擊的不輕一般。
要不要想個法子,把他攆出去呢?
楚宇晨一麵思考著,一麵小心護著楊楚若回到了寢宮之中。
楊楚若因為懷孕後不能去賞梅花,少了不少樂趣,此時得了一枝,又是楚宇晨親手為她折回來的,心中高興,一進了寢宮,就開始指揮著小宮女們拿花瓶,裝淨水,插花,研究在哪裏擺放等事,忙得不亦樂乎。
楚宇晨坐在楊楚若平日坐臥的軟塌上,看著她來來回回的忙碌,心中升起了一股暖意,含笑招呼道:“不是說累了嗎?怎麼也不歇歇?過來坐會吧,這些事讓她們做不就好了?”
楊楚若回身衝他一笑,說道:“丫頭們哪裏有我懂得多?不信你瞧著,一會兒插出來的花,一準比她們擺弄好的漂亮的多。”
楚宇晨失聲而笑,怎麼自己懷了小孩子,也會變成小孩子的嗎?
楊楚若卻突然一手捂住了嘴,口中發出嘔吐的聲音來。楚宇晨眉頭一擰,飛身躍起,兩步就來了楊楚若的身前,一把將楊楚若擁在了懷中,“你怎麼了?”
楊楚若隻覺得全身都酸軟無力,幾乎要跌倒在地,此時依靠在楚宇晨的胸口,可還是經不住腹中一陣陣的翻湧。如同翻江倒海一般,幾乎忍不住要嘔吐出來。
“傳太醫!”楚宇晨喊道,一麵抱起楊楚若將她放在軟塌上。
楊楚若柳眉緊蹙,一張白玉似的小臉皺成了包子,喉頭不斷滾動著,用手捂著嘴,看起來痛苦至極。
片刻的功夫,太醫就趕了過來。一路飛奔的他,頭上已經有汗珠冒了出來,自從皇後懷孕,整個太醫院都處於擔驚受怕的狀態,生怕出了一點點的紕漏,因此日夜都有人值守。
幸虧這幾日娘娘都十分配合,按照太醫的吩咐服藥修養。今天卻不知是怎麼了,突然難受起來。小宮女氣喘籲籲跑來的時候,真是把所有人都嚇了一大跳。
聽完症狀才放下了一半心來,孕吐嘛,是懷孕的婦人都會如此的。
心中暗暗腹誹著楚宇晨真是沒見過世麵,竟然連這種事都不懂。腳下卻不敢有絲毫的怠慢,慌慌張張全力奔跑了過來,生怕來晚了會引起楚宇晨的不滿。
及至到了跟前,更加對自己判斷肯定了幾分,娘娘這個樣子,分明就是正常的孕吐反應。
按規矩行禮,診脈,又仔細查看了楊楚若的傾心。這才對於憂心忡忡的楚宇晨說道:“皇上,您放心吧。娘娘沒事,凡是懷孕的婦人都是如此的,人人都是這麼過來的。”
楚宇晨的眉頭皺得更緊了,楊楚若那痛苦的表情讓他十分心疼,可太醫卻說是正常的?難道以後日日都要如此?
楚宇晨聲音冰冷的問道:“正常的?怎麼前幾日並無此症狀?”
太醫躬身答道:“皇上,大約女子懷孕,從一個半月起,開始出現孕吐的反應,若是並不覺得小腹有疼痛感,且並無落紅,就是沒事。前幾日娘娘腹中胎兒的月份還小,隻是沒到時候罷了。”
楚宇晨這才放下來心來,可看著楊楚若的緊鎖的雙眉,一臉難受的表情,還是忍不住歎了口氣,說道:“總有個什麼法子吧?難道老這樣吐下去?”
不吐下去還能怎麼樣?太醫心中暗暗說道,嘴上卻不敢如此答話,隻好道:“下官可用楊梅,柑橘加以蜂蜜,提煉成蜜膏,給娘娘服用,或者可以緩解一二。”
可憐他一個太醫,竟然連膳房的差事也要做起來。可有什麼法子呢,誰讓他們這位帝王疼愛娘娘如同心肝寶貝一般。
讓他看著娘娘日日孕吐,隻怕心情會十分煩躁。這太醫院的差事,真是越發的難當了。
楚宇晨聽說可以緩解,這才表情略微緩和,說道:“既然如此,你就下去準備吧。既然這些都是常有之事,以後要早早做好準備,不要等著有了事再去!”
太醫連聲答應,心中苦笑,這都是正常的情況,不過是有人害喜的厲害些,有人症狀輕些罷了。
從寢宮退了出去,叫來幾個小藥童一起給娘娘熬製緩解嘔吐的蜜膏。誰知道不過這麼一會兒功夫,竟然被皇上連接派人催促了兩個。
暗暗歎息了一聲,這位皇上怎麼還是個急性子?卻看見寢宮的方向又有人奔跑了過來,太醫突然覺得事情不對了。
那小太監跑過來,氣喘籲籲的對著太醫問道:“皇上讓來問問好了沒有,娘娘還急等著呢,你們倒是快點啊。”
和前兩次一般無二的話語,可那語氣中的急切卻一次勝似一次。太醫這次卻沒讓傳話的小太監立刻走開,而是一把拽住了他的衣袖,問道:“難道娘娘還在惡心想吐?”
小太監抬手擦了一把頭上的汗珠,答道:“可不是嘛,從剛才開的,一直到這會兒了。竟然一刻都沒停止過,可偏偏又吐不出什麼東西來,隻是惡心難受呢。”
不對,這就不對了。如果是害喜的孕吐,不應該持續如此長的時間。吩咐了小藥童好好看守的蜜膏,轉身對著小太監說道:“快些帶著我一起去,我怕是娘娘這吐有些不同尋常了。”
小太監嚇了一跳,難道真是出了什麼事不成?
連忙答應了一聲,兩個人一起向著寢宮的方向跑了過去。才進門,就看見楊楚若俯身在軟塌上,麵前擺了個白瓷繪百子圖的唾盆,正在聲聲幹嘔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