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埋葬了易書塵之後,楊楚若就一直非常沉默,每天守在楚宇晨的床前,似乎沒有了所有的情緒一般。眼看著楊楚若一天天的瘦了下去,那白玉雕琢一般的小臉尖尖的下頜越加明顯,一雙本如秋波般靈動的眼眸,此時卻像是是一灘沉靜的水,似是再也不會起一絲一毫的波瀾。
衣不解帶的照顧著昏迷的楚宇晨,為他擦拭身體,喂他喝水飲粥,日日夜夜都不肯離開他身旁片刻。
楚宇晨情況時好時壞,極其偶爾的,會有一些輕微的動作出現,比如皺眉,比如手指的微動。可卻始終沒有張開雙眼,沒有發出聲音來。
她怕了,真的怕了,她害怕自己隻要一離開,楚宇晨就會消失不見了,自己在也無法找到他,漸漸的甚至發展到了連眼睛都不敢閉上,似乎隻要一合眼,眼前的一切都會變化成一場夢境,等醒來的時候,她就依舊在密林之中,而楚宇晨已遠去了。
眼前的一切都無法讓她有真實之感,隻有楚宇晨,隻要雙眼看到楚宇晨的時候。楊楚若才能肯定自己活在真實之中,而他還在她的生命裏。
她有一種感覺,一種無法言說卻真實存在的感覺。每次當她看到楚宇晨的時候,這種感覺就升起,他就在這裏,在離她不遠的地方,可他卻又似乎不在這裏,在另一個她所不能理解的世界之中。
楊楚若的狀態讓所有人都覺得心疼了,風淩的眼眶之下透出了烏黑的顏色來,似是幾天幾夜都不曾休息過一般。偌大的宅子,沒有人敢高聲說話,沒有人敢露出笑容,甚至連走路的時候,腳步都輕軟到了像是做賊的地步。大家都屏氣凝神,所有人的心中都充滿了悲傷的情緒。
整個宅子似是都被陰鬱布滿了,濃密而厚重,再耀眼的陽光都無法穿行而過,照耀不到這片充滿了哀傷的地方。隔著厚厚的陰霾,這裏隻剩下了沉默,隻剩下悲痛,隻剩下了痛苦。
風淩沉默的離開了房間,他所有的勸說都如同石沉大海,似隻是陣風一般從楊楚若的耳邊吹過,無法流淌入她的耳中,無法讓她聽見。
這樣的情況不能繼續下去了。
每個人心中都有著同樣的念頭,可卻都覺得束手無策。
城中的名醫已經被請了一個遍,卻沒有一個人能說得出個所以然來。隻有一位老大夫期期艾艾的說了幾句關於魂魄和身體的融合程度的話語,卻是誰也沒有聽懂他想要表達的。
“也許是指楚皇現在的魂魄還沒有完全融合進他的身子裏麵去?”風淩皺著眉低聲對著風清揚說道,這個是他能解讀出的最合理的解釋了,否則的話,一個有生命的人怎麼會不言不動了如此之久。
風清揚看了一眼內室之中的楚宇晨和楊楚若,這才歎了口氣,低聲說道:“也許,就是這個原因了。可就算知道了原因,我們該怎麼做呢?”
如果可以的話,他恨不得身下地府,闖入那九泉之下幽冥之境,拷問那判官閻羅,到底如何才能令父皇醒轉,看著楊楚若一天天的瘦下去,他心中的痛得如同心肺具裂一般。
風淩沉默了片刻,站直了身子,這才緩緩說道:“這天下光有能人異士,山野之中也多有遺賢,雖然我們沒有辦法,但未必別人就不知道辦法。”一個念頭一直盤旋在他的腦海之中,是時候了,現在就是該如此做的時候了。
這樣的艱難的時刻,這樣讓人心悸的苦悶,她那麼的痛苦,每一分一秒都是折磨。
這樣的時候裏,所有的話語都是蒼白而無力的,唯有做點什麼,真真切切的為她做點什麼,才能讓被她牽動,隨著她肝腸寸斷的心得到些許的安慰。
這幾日,他都在羨慕易書塵,羨慕他有機會為楊楚若盡一份力。而現在,不正是到了他也可以為她出一份力的時候了嗎?
風淩的心慢慢鬆了下來,似乎為做出了這樣的決定而感覺到了些許的寬慰。和風清揚交談了幾句,風淩告辭了出去,卻在臨出門的一瞬間轉頭看向了楊楚若,嘴邊揚起了一個微笑的弧度。
一連三天,風淩都沒有出現。隻知道他這幾日都忙碌異常,卻沒有人知道他到底在忙些什麼。楊楚若的全部心思都在楚宇晨身上,一直到了第三天,才發現似乎有段時間沒有看見風淩了。
隨口向一旁的風清揚問道:“風淩怎麼不見了,好像有幾天沒有看到他了。”
也許他走了吧,畢竟風國也還有國政需要料理,他出來了這麼久,也是時候離開了。隻是若是走了為什麼不來跟自己告別一聲呢?
風清揚略思忖了一下,這才緩緩說道:“三日前,他跟我說起了尋找能人異士救回父皇的事來,也許他正在忙這件事吧。”他也不是十分確定,但風淩這幾日十分忙碌卻是實情,甚至忙到了沒功夫吃飯的程度,好幾次都是風清揚叫人給他端到了房間之中,卻又原封不動的被端了出來的。
兩個人心中都有些疑惑不解,但既然風淩沒有主動說起,也就不方便去問他。
正說著話,卻突然聽到了身後響起了腳步聲來,轉過頭去,卻看見風淩含笑走了進來,隻見他頭上隻用了一直竹節碧玉簪將長發挽起,身上穿著一襲雨過天晴色的錦袍,腳上也換了一雙普通的軟底素麵短靴。恰似白龍魚服一般,渾身上下竟然無一點一國之君的樣子。
楊楚若微微一怔,不知道風淩為何突然換了這樣一身打扮。
風清揚更是直接問道:“你這是……”
他這是怎麼了?
風淩微微一笑,帶著說不出的放鬆與灑脫,雖然臉上的神色已經疲憊,卻似乎透出些許愉悅之色來。他沒有回答風清揚的問題,而是指了指門外,說道:“外麵有人找你。”
“找我?”風清揚一怔,來找他的人什麼時候開始是由風國的國君來通報了?
疑惑的看了風淩一眼,見他雖然意態閑適卻不似說謊的樣子,風清揚有些摸不著頭腦,卻還是起身向著門外走去。
風淩見風清揚走出了門去,這才轉過頭來,對著疑惑不解的楊楚若說道:“我想過了,我們這樣幹著急也不是辦法。這世界上有不少能人異士,也許比不得易神醫的手段,但總有些不負名望,有真本事的人在的。既然如此,我們不如就一麵派人查訪,一麵去尋找。也許鄉野之中有遺賢,能夠有人喚醒楚皇也未可知。”
不錯,正是如此……
楊楚若似是被人突然點醒了一般,這幾日,她隻剩下了傷心和難過,雖然每天都守候著,卻也知道自己無法喚醒他。她能做的不過是日日等候他自己醒來罷了,與其如此,那就不如按照風淩說道,帶著楚宇晨去四處尋訪高人。這世界上,總有他們不認識的高手,總有能夠喚醒他的人!
楊楚若的雙眸中開始煥發出了生機,那如同沉靜的潭水一般的眼眸開始有了絲絲波動的跡象,似是春風突然而至,融化了凍結了一冬天的寒冰。
這樣的話,也許楚宇晨就會醒過來了,如同她這幾日夜夜夢見的一般,從睡夢中醒來,溫柔的呼喊她一聲“若兒……”
楊楚若用力的點了點頭,不錯,真是如此,她陡然站了起來,說道:“我們這就開始安排,明日清晨出發!”
風淩一笑,從袖中摸出一張紙來,在桌上攤開了,一個個說給楊楚若聽,“這個是隱居在山中的巫醫,不但精通醫術,還深懂鬼神之道。我覺得第一站不妨就從這裏開始,隻是在南方,路途遙遠了一些。”
“不妨事。”楊楚若搖了搖頭,隻要能喚醒楚宇晨,多遠對她來說都算不上遠。隻要有一線希望,她都不會放棄,她都會堅持到最後。既然世界上有這樣的人存在,那她就去找他,向他尋求幫助。
“謝謝。”楊楚若真誠的對風淩說道,沒想到原來風淩是忙這個去了,想來這些資料調查來的也並不容易,畢竟既然是隱居的山中的,自然就是不希望被世人所知的。何況民間的傳言之中真假參半,良莠不齊,都是一副魚龍混雜的局麵。他找人調查清楚,想必也不是可有輕易做到的事。
“你我之間,何須謝謝二字。”風淩淡淡說道,指著桌上的紙又道:“這我調查到的資料,你讀一下,看看能不能找人核實一下,如果沒問題的話,我們盡快去找到這個人。畢竟……”風淩頓了頓,“總這樣耽擱下去,我擔心對楚皇的身體不利。”
聽到風淩為自己考慮的如此仔細,楊楚若麵露感激之色,急忙拿了桌上的字細讀了起來。那字是風淩的字,如同他的人一樣飛揚而俊逸。墨跡如同筆下的龍蛇飛轉,充滿了靈韻之感。
楊楚若一字一句的仔細看著,風淩記錄的非常詳細,關於此人的資料,傳聞都十分詳實,半晌,楊楚若才讀完了這那張寫得密密麻麻的紙,抬起頭來,雙眸瑩然有光。如果這一切都是真的,那就是說楚宇晨有救了,他一定可以喚醒楚宇晨的!
風淩看著楊楚若在易書塵走後第一次雙眼發散出如此靈動的光彩來,心中一鬆,隻覺得渾身似是都鬆快了起來,多日來縈繞著他的霧霾都似是隨著楊楚若雙眸中散發的光彩被驅散了開來。
風淩臉上露出了笑容來,這就是他想要的吧,一直這樣的陪伴在她的身旁,為她排憂解難,看她笑逐顏開。
房門“嘭”的一聲被推開了,楊楚若下意識的回頭去看,卻見風清揚手中捧著碩大的一隻錦盒,從門口走了進來,帶著不可置信的神色對著風淩說道:“你……你怎麼能?”
風淩臉上的笑意更濃了,他怎麼能?他怎麼不能呢?
“發生了什麼事?”楊楚若對著風清揚問道。
疑惑的看了風淩一眼,卻從他的雙眸中讀出了輕鬆與寫意之感。難道……
楊楚若一把打開了風清揚心中的錦盒,心中的猜測瞬間就被證實了。
錦盒中一方玉璽安靜著躺在其中,金龍盤繞在玉璽之上,顯得威風凜凜散發著君臨天下的氣勢。不用拿出來辨認,楊楚若也知道這是風國的傳國玉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