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隻是交易 聰明又敏感的藍竹填補了她心上的空洞，重新給予了她力量，支撐著她，沒有放棄熱愛生活。 然而，她和藍竹越是親近，和蘇夜安的關係也就越來越疏遠。 明秦出現之後，終於走到了不可挽回的地步。 “不說這些了，我把以前的東西都帶過來了，還記得這個發卡嗎？我都沒想過還會再見到它，是藍竹把它收了起來，他總是很喜歡收集東西。” 蘇日安打開紙袋，拿出了裏麵的發卡。 “還有這個繩鏈，是我親自編的，雖然是很簡單的款式，卻差點難到我了，姐姐編的比我的好看多了。” 蘇日安拿出那條褪色了的紅繩手鏈，繼續和蘇夜安說著過去的事。她將每樣物品都拿出來解說了一番，那些物品後，都有一小段故事，並不波瀾起伏，隻是日常的小溫馨，對蘇日安來說，卻是一道又一道的傷疤。 她全部展示了一遍。 直到說到口幹了，病床上鋪滿了零碎的小物品，蘇日安才停下來。 沉睡的蘇夜安依然沒有反應，連手指反射性的抽搐也沒有。 蘇日安在醫院裏呆了一個下午，她守在蘇夜安的身邊，等著奇跡降臨。 最後，她等得累了，趴在病床邊睡著了。 這一覺她睡到了黃昏，醒來時，她看到病房的窗外雲如火燒，落日的光輝乍看像是初陽。 蘇日安恍惚中覺得新的一天到來了，她已睡了一晚上，時間已經到了第二天的早上，不由得覺得非常恐慌，然而很快，她就清醒過來。 她看到窗戶邊還站著一個人，白襯衫，微微挺直的背，和抬頭的動作，這個人是藍竹。 蘇日安記得他仰望天空時，下頜與脖頸的弧度，也記得他安靜時，側臉起伏的輪廓，他總是憂鬱地望著一切，默不作聲地承受著所有其他人無法理解的事物。 此刻，藍竹正對著玻璃窗，出神地看著玻璃上的塵埃，也許他正在計算著隱藏在這些塵埃的函數公式，這已經是他的本能。 蘇日安趴在床上，愣愣地看了他一會兒，就像她以前會做的那樣。 那時候，她真希望能永遠這樣看著他。 “日安，你醒了嗎？” 藍竹忽然開口。 “我聽到呼吸的頻率改變了。” 差點忘了，藍竹的聽覺也很不錯。 蘇日安不好裝睡，她撐著發麻的手臂坐了起來。 “藍竹，你來做什麼？” 藍竹轉過身來，眼神靜靜地望著她，“日安，我來看望你，順便為我之前的魯莽道歉。” “你不需要道歉，是我沒有考慮周全，我沒有考慮過姐姐的想法。你說的很對，如果在這種情況下，姐姐自己會做出什麼選擇，我根本沒去想過。” “日安……” “什麼都別說了，那份文件，你帶了吧？” 藍竹點了點頭，他聽說了蘇日安在醫院之後，就臨時決定了要過來。 因為他清楚，蘇日安來醫院的舉動意味著什麼。 她在告別，和蘇夜安告別，和過去告別。 這說明她已經下定決心。 蘇日安重新接過了那份文件，一條一條地仔細判別內容，最後拿起鋼筆，簽上了自己的名字。 簽完字，蘇日安沉默地文件給了藍竹。 藍竹接過了文件，又說：“這還不是全部，到了荷蘭那邊還有更多手續要辦理，我還有明秦都會和你一起過去，具體的行程我的秘書會和你確認。” 蘇日安點點頭，她已經在網上搜索過了關於去荷蘭安樂死的流程，過去之後會更加複雜，但這一切，藍竹和明秦都會安排好，她隻需要配合他們，然後接受那個確定的結果就好了。 盡管，那並不是蘇日安想要的結果。 “日安，你沒有做錯什麼。”藍竹說。 蘇日安搖頭，“你不明白。” “日安，不明白的人是你。” 藍竹站在暮色的陰影裏，神色寂寥地望著她。 “包括明秦，你們都不明白。” 蘇日安皺起眉問：“這是什麼意思？” “一直以來，我在你們眼中，我是孤獨的天才，極度聰明，極度脆弱，是需要被一級保護的珍稀生物，但如果，這一切都是假象呢？” 藍竹忽然拋出這番話，蘇日安一時間無法回應。 “你在說什麼？為什麼這會是假象？” 蘇日安無法理解藍竹的話，他的聰明和才智她有目共睹，而他的脆弱和敏感，也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事，是身為天才的附屬品。 但藍竹卻說這一切都是假象？ “日安，這是一個交易。” 藍竹沉沉地望著她。 “是我和夜安之間的交易，七年前的二十一天前，夜安找到了我，她告訴我你的處境很危險，你陷在沮喪和自責中不能自拔，除了打架和逃避，對什麼都不敢興趣。夜安一直默默看著你沉淪下去，她很清楚，你需要一個新的目標，也就是說一個新的救贖對象。所以夜安提出了交易，她看中了我，她要我假裝成受害者，成為你眼中那個需要幫助的脆弱天才，而你會將我視為新的目標，你會拚盡全力幫助我，並且忘了明秦。” 藍竹的語速很快，幾乎不帶情感色彩，一句一句說清了出來—— 這一切都是假象。 這是蘇夜安和藍竹早就安排好的劇場，隻等著蘇日安出現，然後準時上演。 那麼，她為藍竹付出的那一切，究竟是為了什麼？ 蘇日安呆在原地，她的內心裏無異於海洋裏卷起海嘯，海岸全線被衝擊得崩析瓦解，潮水退去之後，隻剩下一片荒蕪。 “所以，姐姐她……真的指使過其他人捉弄你？”蘇日安顫抖著嘴唇問，她勉強著站穩，不讓自己倒下。 藍竹點了點頭，“那樣的話，你不會坐視不理，日安，你是一個充滿正義感的人——” “夠了！” 蘇日安高聲打斷他的話，紅著眼圈瞪向他。 “你的這些話，放到現在隻讓我覺得屈辱，你和姐姐一直在玩弄我，看到我為你拚盡全力的樣子很好玩吧？在你們眼中，我不過是一個自不量力的跳梁小醜！” “並非如此，日安，夜安很在乎你。” 藍竹冷靜地回答著她。 “沒有人比她更在乎你，她極力想要保護你的善良和正義，即使這需要她欺騙所有人，她也毫不在意。” “不，你和她是一夥的！” 蘇日安含著淚搖頭，她曾經以為藍竹是她的全部，是她第一個發現的珍寶，此時她才知道，蘇夜安比她更早地發現了她，並且和她達成了交易。 蘇夜安才是第一個發現藍竹的人，甚至是比蘇日安更了解藍竹的人。 他們有著共同的秘密，並且一直保守著。就在她的眼皮底下，藍竹和蘇夜安分享著這個秘密。 直到這一刻，蘇夜安再也不會醒來，秘密才揭曉於世人之下。 也是知道這一刻，蘇日安才知道她已經徹底輸了。 她再怎麼努力，也不會比蘇夜安更接近藍竹，再怎麼努力，也無法讓藍竹將目光放到她身上，就算蘇夜安死了，她也無法取代她在藍竹心中的地位。 她意識到一切都在離她遠去，此時此刻，蘇夜安和藍竹就在她的身邊，但她一點也看不懂蘇夜安，也再也看不懂藍竹。 蘇日安再也無法忍受病房的氣味，她轉過身，迅速跑了出去。 病房中，藍竹沒有去追。 他走到病床前，俯下身，輕輕吻了吻蘇夜安的額頭。 “晚上好，夜安。”他對蘇夜安說，“我答應過你永遠保守這個秘密，但我現在毀約了，我傷害了日安，即使如此，你還是不肯醒來嗎？” 病房中悄無聲息，蘇夜安閉著眼，仿佛沉睡的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