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禎喝了一口茶繼續道:“袁崇煥在折子上說,若戶部無餉可解發,請朕發內帑,不然士卒鼓噪,難以消弭。”
“嗬嗬!”
“袁崇煥都把朕逼到這個份上了,朕還能安穩?大明還能安穩?他在逼朕?你們也逼朕?”
“此番你們倒是說說,該如何?該如何?”
“朕倒是不明白了,若是將帥與士卒親如家人和父子,士卒懷其威德,自然不敢叛亂,也不忍心叛亂,如何會有鼓噪之事?這究竟是為何?”
“朕實在是不能明白!”
“說白了,就是朕沒有給夠他袁崇煥銀子,若是國庫充實,朕又緣何克扣他袁崇煥的銀子?朕真是寢食難安啊!”
“皇上所言明心見性,洞徹古今。”一個身穿孔雀補子服的回道。
崇禎見那人年方而立的模樣,風神俊朗,如玉樹臨風,道:“周延儒,袁崇煥請求發內帑,你有何條陳?說來聽聽,無妨!”
周延儒道:“齊人田穰苴治軍恩威並用,執法嚴明。司馬遷曾說他士卒次舍井灶飲食問疾醫藥,身自拊循之。悉取將軍之資糧享士卒,身與士卒平分糧食,最比其羸弱者。一個將帥能如此愛兵,難怪生病的士卒都爭奮出為之赴戰。
衛國人吳起與士卒同衣食,臥不設席,行不騎乘,親裹贏糧,與士卒分勞苦。竟親自為兩個生瘡的士兵吸吮膿血。為將之道,愛兵為上,愛其命,惜其死,士卒才願赴湯蹈火都再所不惜,哪裏會有什麼反叛之心?”
周延儒少年得意,二十歲便中了狀元,自此一帆風順,近來剛從南京翰林院召拜禮部右侍郎,三十五歲已是朝廷三品大員,引得無數人好生羨慕。
他見崇禎麵色略略緩和,小心回道:“皇上,我朝自太祖高皇帝以來既看重邊關門戶,所以看重者,因其可以防禦虜變,如今東虜未至卻禍起蕭牆,若不嚴懲,各邊若群起效尤,動輒兵變便成積習,不但空耗內帑,還怕養癰成患,兵驕將劣難以臨陣對敵,不能防虜卻自生賊。如寧遠兵變輸餉平息,今已波及錦州、薊鎮,此風不可長呀!”
劉鴻訓不以為然,反駁道:“以情理揆之,將士以身許國,卻凍餒父母妻子,如何安心邊事?臣以為可暫發內帑,等各地秋收後解來錢糧,再由戶部填補。”
周延儒道:“皇上,臣並非想阻攔解發內帑,隻是遼東邊事非一日可了結,內帑倒不是不能解發,但若聽聞鼓噪則解發,隻是治標而非治本,並非上策,懇請皇上從長計議,謀出一個定規,以後也不再需如此分神勞心地召對,邊將也不再憂心糧餉拖欠之事。”
劉鴻訓道:“周延儒,邊事危急,不可兒戲,現如今不是討論上策下策之時,袁崇煥可是曾許諾皇上五年便可複遼,如今袁崇煥請餉若是拖著不發,怕是會冷了將士們的心,皇上臉上也是無光,遼東之事了解恐怕就會遙遙無期啊!”
周延儒道:“劉閣老所言也有理,隻是袁崇煥所奏報的所謂欠餉者不過少餉銀而已,何況邊地銀兩又不便使用,當年薊遼總督熊廷弼曾有疏奏說遼陽縱有銀兩亦難買得衣棉,士卒多裸身穿甲,以此推論,士卒並不急於使用餉銀。山海關積粟甚多,並無匱乏,古人羅雀掘鼠為食,軍心尚且不變,如今邊兵有糧果腹卻動輒鼓噪,或許另有別情,貪墨克扣也未可知。”
劉鴻訓道:“餉銀不足乃是實情,何況罪不在士卒,周侍郎所言有些過份苛求了。”
李標、錢龍錫二人也請道:“皇上,臣以為還是解發內帑為妥。”
崇禎掃視群臣,用不可違拗的口氣道:“不必爭執了,也不必講什麼故事給朕聽,若是不給袁崇煥銀子,恐怕他就要跳起來了,從朕查抄王姚龍的家產中撥出五十萬兩充關寧軍餉,就這樣吧!李標,下去擬旨吧!”
崇禎繼續道:“朕知道如今普天下的官吏,不貪不占之人已經死絕,擬旨九邊核實兵額,到底有多少兵員,都要給朕報個實數,讓朕心裏有個底兒!都退下吧,朕乏了!另有關貪墨之事,朕自會怕皇家督察司去查清,袁崇煥奏請發內帑之事也休要再議了,他需要多少,一並給他便是,五年,朕給他五年的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