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風花雪月的劫難
林婉到達湯口的時間是中午1點,她很餓,長途客車的不透氣與顛簸讓她想吐。臨上車前,董辰千叮萬囑的說要小心,下車別被人拐了去。記住啊,吃飯的地方叫和平飯店,入住的地方叫驢友客棧。
她一下車,行李還沒有從車廂裏拿出來,已經有個女人尾上來親切的笑:餓了吧,去我那個飯店吃點熱飯吧。又便宜又好吃。
林婉看看小鎮,這麼陌生,她確實急需一碗熱氣騰騰的麵。她迷迷糊糊的跟著走,在一截很長的樓梯前,林婉沒了邁上腳步的信心。她環顧四周,一個穿了紅色運動外套的男子站在離她不遠的地方。她認出來他是和她一起在H城上車的那個人。
那個親切笑臉的女人正站在樓梯口上催促她,林婉向那個穿紅衣的男人打招呼:Hi!
終於,那男人走來攬了她的肩說:都說了去和平飯店了,怎麼亂跑?
林婉笑了,便由著他攬了肩從樓梯前走過。
和平飯店是在黃山自助遊攻略中被驢友們強烈推薦的一個小飯店,便宜又好吃。此時為旅遊淡季。和平飯店人並不多。林婉和那男子交換了名片:何流。隻有名字和電話,並無任何的與工作有關的稱謂。
吃完飯,林婉終於覺得腸胃舒服了點。問起即將入住的酒店,竟然也是同一間客棧。董辰介紹她來的這個客棧,是去年的這個時候住過的。當時她沒有跟上,工作上的事情走不開,他便一個人背著行囊來了。
她剛辭了工作的第三天,董辰就給她一張去黃山的長途客車票,說是一個驚喜,把她推上旅途。她知道他是好意,即便她隻是想在家裏享受安靜,但還是裝出興高采烈的樣子來。
驢友客棧生意很好,他們到時,隻剩下最後一個標準間。林婉看看何流,他好像並沒有讓給自己的意思,於是便主動退出:我還是去其它酒店看看吧。
何流說:不用,不用,我們可以住一間,我保證君子動口不動手。
林婉笑了笑,走出了客棧。她很快找到了一家,氣味很濃鬱,床上鋪的白色床單已經發黑,晚上空調的使用時間隻有5個小時,黃山已經很冷,林婉不想凍死。她離開了那裏,繼續找,但是她找不到一家可以比得上驢友客棧那麼幹淨的店了。
無奈,她按著名片上的電話給何流發了短信:還是收留我一晚上吧,房錢我來付。
很快她收到回信:快來,我在門口接你。
這句話那樣的暖人心,她走的很慢,以便有足夠的時間讓自己平靜下來,繼續換上陌生冷漠的麵孔來掩飾熱切的感激。
她是很脆弱的人,非常容易被感動,董辰追她時並未費很大力氣。隻是偶爾的關心便攻陷了她的城池。她最怕的一句話便是:男人容易得到的便不珍惜,像在暗示她董辰會很快厭倦她,這讓她焦灼痛苦。
單身旅行的人,不管男人女人大概心中都有關於豔遇的心理暗示。即使林婉並不討厭躺在身邊床上的這個男人,但她並不想對對方懷有不妥的猜測。他並未睡著,微光下可以看到他的睫毛在抖動。
林婉輕手輕腳的洗了澡,躺在床上,腦海裏全是藍天白雲,雲彩一會變成一匹馬,一會變成一隻熊,一會變成董辰,一會董辰變成了長著獠牙鹿角的怪物。林婉看到那怪物那麼清晰地麵目猙獰不由得叫出了聲。
早晨4點半,客棧叫早,林婉醒來發現自己躺在何流的臂彎裏。她連忙坐起身來,紅了臉去洗漱。大概是前夜她的叫聲讓他起了惻隱之心,抱她入懷,幫她入睡。
即使二人衣衫整齊,並無歡愛之親,林婉的心裏已經發生了微妙的變化。有些女人是這樣的,身體的接觸可以帶來靈魂的振顫。即使林婉刻意不想,但那感覺還是浮出看似平靜的心湖,越來越清晰。
她是傳統的人,如果董辰當時沒有趁她不備親吻了她的唇,也許她不會那麼快和他在一起;如果在一起後,董辰沒有打著愛的旗號欺侮了她的身體,也許她也不會就這樣死心塌地,從一而終。
何流存行李的空擋,林婉不經意地翻了翻櫃台上的驢友留言冊,她看到了熟悉的字跡。
餐桌上她看著對麵啃饅頭的何流,突然覺得很冷。
吃完早餐,帶好幹糧,客棧安排大巴送他們去黃山的後山雲穀寺。
坐在車上,林婉不由得將手放到嘴邊來喝氣。坐在身邊的何流捉了她的手去放進自己的口袋裏,那裏很溫暖。他的動作那樣自然像是多年的枕邊人。林婉沒有拒絕,由著他暖手。
到站何流安排她去買纜車票,他包門票,兩人因此自然而然地結伴而行。
何流很喜歡攝影,上山後,手裏的相機在不停的哢嚓哢嚓。而林婉隻是想把美景都印在腦海裏,據說記憶永遠不會丟失,記憶永遠都在那裏,隻要想要,就可以拿出來回顧。
他們跟著人群去看了一些有名的鬆樹。在有橋的地方,橋鏈上都掛滿了同心鎖。這些鎖滿含了祝福和渴盼,或者對愛情,或者對別的,希望能鎖住幸福。林婉蹲下來,仔細地看那些鎖,心中泛起波紋。
根據客棧給的路線圖,他們的下一站是西海大峽穀,那是黃山最有價值的一條線,剛開放,風光綺麗無比,但是走起來很艱難,要下到穀底再上來,如此反複,至少要走6個小時才能出來,所以遊客很少。
途中,他們遇到的水池裏都落滿了硬幣,說是許願用的。如果硬幣浮在水麵上那麼願望就會實現。林婉拿了一枚1元硬幣,輕輕地放在水麵上,閉著眼睛許了願。那硬幣竟然真的浮在了水麵上。何流笑嘻嘻的說:你真有福氣。
上山下山的走了很久,林婉走不動的時候,何流的手總是伸了過來。黃山真是太美了,幾步就是一景,令人流連忘返。兩人走走停停,但是很少交談。
何流拍了很多照片,拍完了就給林婉看,林婉稱讚:美,他便開心的不得了。他笑得時候有些胸有成竹,又有些令人難以察覺的忐忑。
天氣非常的好,碧空如洗,藍得令人迷醉,像在刻意地討好這一場風花雪月的相遇。
走到峽穀服務站,林婉想給董辰打個電話,問問他有沒有來過西海大峽穀。但是手機沒電了,於是便借來了何流的手機。
看到灰色毛線織成雙心的手機鏈,林婉胃裏一陣痙攣。她慌忙掩飾著跑向衛生間。
給董辰打電話他並不接,打了3次未果,便罷了,把手機還給何流,兩人吃了點東西,繼續趕路。
路越來越難走,遊人也越來越少。走到一個沒有欄杆的懸崖上,坐在石上休息,這裏隻有他們二人,不說話的時候,靜得能聽見不安的心跳。
林婉背對著何流喝水,低頭看見他伸著雙手的影子壓過來。林婉一俯身,他並沒有推到。
她沒有回頭,問:你是要在這裏把我解決掉麼?是董辰的主意麼?
你知道?
她知道,那個灰色的毛線雙心手機鏈是自己親手織好了送給董辰的禮物,後來不見了,他推說不小心丟了。原來給了他的同性戀情人。
早上,她翻看留言薄看到的字刺穿了心髒:董辰何流永遠在一起。
還有她蹲下身看的那些同心鎖,其中的一把鴛鴦鎖的鎖袢人工的刻上的字與她在董辰的郵箱裏也見過的照片一模一樣。
她身體柔弱,意誌也總向身體投降,但是她不傻,沒有一個女人會在麵對性格古怪,行為神秘的愛人時還傻子一樣的體味到幸福,他不愛她的身體,卻總要她洗參雜了歡愛味道的內褲。
何流又一次走近她:他說你懷了他的孩子。他要因此離開我。
他的眼睛睜得很大:不行!除了他我還有什麼?隻有你死了,董辰才會永遠和我在一起。是他告訴我說你來黃山,我就跟來了。
你看這裏多美啊,是尋死的最好地方,不是麼?
林婉回頭:如果我和他離婚呢?
離婚?不可能,你已經有了孩子,他不會和你離婚的。
林婉深呼了一口氣:他要是愛我,會讓我懷著孩子來旅行麼?
但這並無法說服一個失去理智的愛情癲狂者。
她站起身來說:那給我拍一張照片作最後的留念吧。
他答應了。她便擺好姿勢讓他拍。
他問:你要遠景要近景?
遠景。
他便慢慢的後退找位置。
林婉抬頭看了一下天,那天藍得像剛水洗過的綢,遠山青黛,那麼美,真是一個尋死的好地方。
回過神來,已經沒有了何流的人。隻剩下他因為出汗而脫下的紅色Nike外套,在藍天下紅的那麼鮮豔。
攻略上說:在黃山,千萬記住不能後退著拍照,特別是在一些還未來的及修建欄杆的懸崖點,再美的景色也要小心,因為你後退的每一步都有落入懸崖的危險。
林婉的尖叫在山裏繞轉不絕,她大聲地哭泣,她哭何流的死,哭自己的活,哭自己那不死不活的愛情。
她看似柔弱的臉,卻藏了那樣尖刻的內心。她愛董辰,但自己隻是他的一個幌子。她知道她沒有懷孕,這隻是董辰離開何流的借口。他有了新歡,一個體校的大學生,身材很好,他們歡愛起來更能給董辰滿足。那個大學生找了她,告訴她其實也不是很愛董辰,愛的大概是他的錢,如果她能給他更多的錢,那麼他會離開他。
這就是殘酷的愛情真相。
她拖著劇痛無比的雙腿走出了峽穀,保安跟在她身後安慰她,懷裏抱著那件紅色外套。她說他隻是有緣相逢的驢友,因為拍照而不小心墜入懸崖。看起來,她沒有更多的悲傷,隻有驚嚇。
她堅持下了山,腿已經不行了,她便戴上手套,四肢並用的往下爬。她邊爬邊流眼淚,姿勢難看,就像她不堪的愛情。
到了半山寺,她看見隱在山後的晚霞,那麼美那麼美,她帶著淚水的嘴角上揚,她說:終於結束了。
愛情盛開在夏季
他居然戴粉紅色的帽子
左雲兒喜歡畫漫畫,在畫界算是小有名氣了。
因為是SOHO一族,她常常呆在家裏,有時侯好幾天也不出門,搞得樓上下的鄰居都以為她家沒人。她喜歡躲藏在安安靜靜的小屋裏作畫,沒有被打斷思維的顧慮。像她們這種以靈感吃飯的人是受不了主婦們嘮嘮叨叨話家常的。
這一天,左雲兒下樓去采買下周的食材和生活用品。她不喜歡搭電梯,狹窄的空間讓她感覺到窒息,而且,她還有一點輕微的電梯暈眩症。她從商場回來,懷裏抱著一大堆東西,踩著樓梯向上挪動,像一隻緩步慢行的烏龜。在三樓拐角處,沒提防的,她撞到一個人。這種場麵很平常,若不是她經常撞到人,鄰居還以為她不住這了。左雲兒如平常一樣,道歉,彎腰拾掉在地上的東西。對方是誰,那不是她想知道關心的。她收拾好事故現場,準備離開。不想對方開了口。
“小姐,你眼睛壞掉了嗎?”惡惡的口氣,很討人厭。
左雲兒不搭話,繼續上她的樓梯。
“你難到連耳朵也壞掉了嗎?”又是一句難聽的話。
好脾氣也有限度。左雲兒忍不住發火了:“你腦子才壞掉了。”
正巧對門的鄰居阿姨推開門,聽到他們的爭吵,趕緊向左雲兒道歉。“對不起,他是我兒子天華,剛從外國留學回來。”
左雲兒不想理他,繼續她漫長的爬坡路程。沒想到那個男人開了口:“你住幾樓,我送你上去。”無視左雲兒驚詫的眼神,他已將搶過她懷裏所有的東西徑直上樓去。
好奇怪的人!左雲兒心想。而後,她看見那男人居然戴了一頂粉紅色的棉織帽。
難到這是國外最新的流行嗎?
我想和你成為朋友
左雲兒今天心情不錯,交的10篇插畫中有7幅被雜誌社留用。她小算一下,收入2000多,決定好好犒勞自己一下。她踩著樓梯逐級而下,在三樓不期而然地與前幾天那個無聊的男人相遇。她不屑與討厭的人說話,從他身邊莫無表情地走過去。
那個男人第一次沒有搭話。從上次到這次左雲兒下樓四次了,兩次買東西,一次取錢,一次倒垃圾。他每次都跟她搭話,隻是他從來都唱獨角戲,左雲兒一次都沒理過他。這回男人學乖了,不搭話了。他盯著她的背影一直看,左雲兒思維很敏感,她知道他在看她,以一種幾乎非常赤裸裸的眼神看著她。她不敢多做一秒鍾停留,拐到二樓後,她撒開步子大步逃竄,好像背後有洪水猛獸。
左雲兒呆在咖啡屋想事情,沒發覺有人坐在她對麵的位置上,等她察覺時,那人已經喝完一杯卡布奇諾了。又是那個令她討厭的男人,他為什麼陰魂不散?
他到底想幹嗎?沒等她想完,思緒就被打斷了。對麵的男人說話了。
“我叫鄒天華,剛從法國留學回來。”他自我介紹到。
左雲兒不回答他,他是誰關她什麼事?
“我知道你叫左雲兒,住在7樓,我們可以算是鄰居了。”他劈裏啪啦講了一大堆話,完全地自我演說,左雲兒一句話也不搭腔,任他大放厥詞引來一堆五顏六色的目光。最後,咖啡屋的老板出了聲,讓他保持安靜,惹來旁觀者的嘻笑。
他們被轟出了咖啡屋。
看著他狼狽的模樣,左雲兒終於開口說話了。
“你為什麼不死心?你知不知道我討厭你。”
“但我不討厭你呀。”他用大掌撫了撫烏黑的短發,以深邃的眼神看著左雲兒。
“我想和你做朋友,可以嗎?”
她家鎖門,沒人。
鄒天華買了一盆水仙花擱在7樓的陽台上,他說是養一個伴兒給左雲兒,怕她一個人悶在家裏會悶出病來。左雲兒本來想反對但又同意了,反正她一個人也挺無聊的,畫畫的間隙給花澆點兒水,活動活動身體也是有好處的。自從有了這花,鄒天華天天往7樓跑,借口說是給水仙澆水,這樣花才才長得快。左雲兒也懶得理他,隻要他別攪亂她創作的思路就行。
這樣過了一個月。
鄒天華又來了,發現她家鎖了門。估計是買東西了,要不就是取款了。一個月裏,他摸清了她的生活作息。除了買東西和取錢外,她從不下樓,可能一會就回來了。
他在她家門口等了好半天,直到太陽都睡覺去了也沒等到她回來。這是怎麼回事?左雲兒人呢?她去哪了?為什麼還不回來?鄒天華沒等到她,又想:沒準她回家了,看她父母去了。他這麼想著,徑自下樓回去了。
第二天,他上樓來找她,她家沒人。第三天,還是沒人。第四天,仍舊沒人。
10多天了,她還是沒有回來。鄒天華著急了,她人到底去哪兒了?怎麼連個電話也不打?他掏出手機,才察覺自己不知道她的電話號碼。
左雲兒消失了。
水仙花開花了
20天後,左雲兒回來了。她打開門走到陽台那,看見曾經枝繁葉茂的水仙花幹枯了。她不在家,沒人給它澆水。缺水的植物會死亡,因為她的疏忽,花兒離她而去。放下背包,她倒臥在沙發上歇息。她累了,需要好好休息。
等她醒來,天已經黑了。時間不早了,該弄點東西吃了。左雲兒亦昏亦醒,睡眼朦朧地移位到廚房,然後,猛地撞到一堵結實厚重的牆上。她努力調整視力焦距,終於看清了“牆”的模樣。是鄒天華,是他。
“你為什麼會出現在我家?”左雲兒問他,聲音輕飄飄的,像踩在棉花上。
鄒天華把含著睡意的她挪到餐桌前,餐桌上已經擺滿了可口的飯菜。左雲兒聞香而醒,拿起碗筷狼吞虎咽起來。往日矜持的優雅抵不過餓死鬼的催喊,她實在是累到不抵,餓到不行了。等左雲兒把餐點全部掃光後,鄒天華開始連珠炮似的發問了。
“你這麼多天去哪了?我很擔心你,可是我沒有你的電話號碼,沒辦法聯係到你,急死我了你知不知道。我天天往樓上跑,天天盼著你家的門能開,你能回來,我看見你就不擔心不著急了。但你一走就是20多天,連個招呼也不打,連個電話也不來,你讓我十分的不放心。你知道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