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卿的倩影被歡呼聲淹沒了。
比混混們更意外和震驚的人,當然是言卿。金銘這是答應了什麼?答應去當一個混混頭子?
以後為十三爺效力,帶著一群混混每天跑出去收保護費?他不是前一分鍾還在高談闊論,想當救世主麼?
亦或者,他要借助這個當混子的機會,接近十三爺,然後把整個十三區連根拔起?在十三爺的地盤上,與十三爺為敵?他以為是在拍臥底大片麼?
隨著金銘揮手示意,威哥帶著一幹人退開了。
巷子裏恢複了安靜,連亂竄的野狗都礙於金銘風暴般的氣場,不敢靠近。遙遙的犬吠、貓叫,讓言卿猶如置身另一個世界。
金銘曾經是多麼驕傲不可一世的軍神,一身正氣,英氣逼人。可是,隨著時光他就開始變了,變得麵目全非。
他就像個徹頭徹尾的混混,混跡於淩亂的市中區,霸道地以拳頭說話,用強力製伏他人;狂妄到目中無人,哪怕是黑道人人忌憚的十三爺,他都能掐住他的藥後;冷酷到下手無情,甚至威逼別人自己傷害自己,或者自己去警局。
他早就不按常理出牌,讓人摸不著頭腦了。
在異空間的氣流裏,她的聲音喃喃,如天外之聲:“我知道你心裏有一顆救贖的種子。而且發酵了五年,已經生根發芽,枝繁葉茂,遮天蔽日。我理解你。”
說的是理解,她卻微低了頭,微垂了眸,不願與他對視。而猜也能猜到,他眼眸裏亮著光。
金銘一把抱住言卿,在深深巷子裏,一對璧人相擁。風景都被霧化得朦朧。世界之大,唯獨二人,猶如一對天外來客。
言卿被暈暈乎乎地抱了抱,金銘就牽著她的手,進門,開始爬樓。老房子都是步行樓梯,拾級而上。
樓梯很窄,金銘在前,言卿在後。兩手卻維持著相牽的姿勢。此刻的金銘待言卿,一如往日,一如對待一個愛寵的小孩。
有多久沒有執手相牽了?
有多久沒有不顧世俗了?
有多久沒有被他嗬護了?
言卿的手卷在金銘的手掌裏,暖暖的。可是,她的心裏太酸太酸,思念的種子也埋藏了五年,早就已經腐爛,寸草不生了。
費了很大力氣才學會一個人獨立生活,孤獨成了習慣,寂寞已經入骨。可是卻在這個時候,他卻突然回歸了。
言卿直到走到宋耀祖家裏,都還是懵的。
倒是金銘已經熟門熟路了,開門就喊道:“宋老師,師娘……”
年事已高,宋耀祖夫婦都顯得老態龍鍾。好在,精神矍鑠。
宋師娘很熱情,滿臉皺紋,笑起來卻和藹可親:“卿卿丫頭,我經常在電視上看到你。我家老頭子老愛念叨你了。”
宋耀祖坐在他的雕刻桌前,推了推他厚如啤酒瓶蓋的高度老花鏡,沒笑,眼眸裏卻有暖意。他一如既往不愛多說話,又開始埋頭雕刻。
他雖然不在濱海一帶擺攤,但家裏還是常備木雕器具、材料和半成品、成品,都是些小玩意兒。手工藝的魅力,是現代高科技產品所無法替代、領會的精髓。
言卿心裏驀地一酸。
時光逆流成河。
還記得大學那會兒,周末去海邊散步,一定會去他的雕刻攤頭看看、坐坐、學學、玩玩。多少還是有些師徒情分的。
上一次與宋耀祖見麵是五年多以前的年節,言卿帶著金銘去創意自拍館之前,順便去看望了這個老人家。
還買了一個馬踏飛燕的印章送給金銘。原本言卿讓宋耀祖刻“金銘”,宋耀祖卻心領神會、自行發揮地刻了“金言”。
市中區爆炸案之後,言卿就與宋耀祖失去聯係了。
沒想到,這段緣分,卻被金銘重拾了。人生之事,姻緣錯落,最是難解。能一直保持聯係,能在斷了聯係後重逢,能在重逢後相守,該是多大的天緣。
“宋老師,我是不是你最糟糕的徒弟?”言卿拿起了一個打磨得光光淨淨、拇指般大小的小鴨子玩。
宋耀祖推了推眼鏡,手裏的刻刀也暫停了。他瞥了一眼金銘,訕訕一笑:“你是我手指最靈活的徒弟,他,才是最笨一個。”
言卿噗嗤一笑。金銘竟然被人說笨?
金銘像模像樣地拿起了雕刀,捏過言卿手裏的小鴨子,一刀接一刀,力道是很足,但是深淺不一,毛毛躁躁。
他刻的是國際通用語的字母,意思是:我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