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被困在風營子,後來是怎麼逃生的?”小孫女鑽進爺爺的懷裏,替他拔胡須。
“我們幾番突圍,都沒能突出去,分組計劃失敗,不得不又回到風營子裏從長計議。苦苦堅持了四五天,地莊六傑的人來了,水朝天和宋小胖暗中聯絡上,鐵算子鐵生趁著黑天用蘸了油的耗子點燃後丟向土匪的帳篷,那些耗子被燒得拚命地叫喚,箭一般向胡子帳篷鑽去,不時胡子的帳篷就全被點著了,地莊六傑就騎著馬闖進胡子陣營中一陣狂衝亂突,大家趁匪營大亂時,才都跑了出來。”
發呆聽這老人厲曆道出這些陳年往事,冥想當年的驚心動魄,久久不能回神。心想回去一定把這事說給爺爺聽,讓他把當年那些事情都講出來。
發呆在樓家呆了很長時間,才辭別了樓家祖孫二人,又回到旅店裏休息。
次日星期六,瓊菊放假,兩人見了麵後,決定去山上遊玩。來到縣城南邊的一座小山頂上,涼風吹來,令人清爽。發呆看著瓊菊被風吹起的長發,一股衝動促使她去拉瓊菊的手。瓊菊忙把手縮回去,說:“不要這樣。”發呆側頭看向遠處的高山,那座山上像棲鴉嶺巔一樣,也有一處懸崖。發呆說:“瓊菊,你知道嗎?這些年我過得很苦,心裏苦。”瓊菊隨著他的目光也看向那座懸崖,說:“我知道。”
發呆呆呆地看了會那座山,又呆呆地看著瓊菊,他發現瓊菊已經不是原來對他癡戀的那個瓊菊了,她這些年一定也過著很不尋常的日子,生活的磨礪,讓這個當初義無反顧的姑娘早就做出了改變。
他忽然想哭,可是他早就打算不再為女孩子哭了,他於是忍住。這些年,他苦苦戀著瓊菊,現在該是結束的時候了。他有點後悔,後悔到這裏來見瓊菊,原本不見瓊菊,還能保持一份美感,現在什麼都沒有了,連回憶都變得沒有意思。
瓊菊看了會山,又低頭似乎想著些什麼,良久,她說:“發呆,我不想傷害你,就像你當初不想傷害我一樣。我會把和你的一切深深記起來,作為生命中僅有的美好回憶。”
發呆知道這句話的意思,更加知道這句話的分量,這表示在瓊菊心裏他們已經不可能在一起了,他們之間所擁有的,隻剩下回憶。
她已放下了,她沒有不放下的理由。
他也該放下了,他已沒有再堅持下去的理由。
別了,孩提的單純!
別了,童年的真摯!
別了,四年的精神戀愛!
別了,永遠可愛的瓊菊!
這一天,兩人並沒有說上幾句話。發呆打算明天就回家,他再在這裏呆著,連發呆都不能了。他還要繼續走完他自己的路,回想以前,大有“行年五十而覺四十九年非”之慨。如何讓自己的路有意義,有生趣呢?發呆自己不知道,想來瓊菊也不會知道。
發呆回到旅館,一個人呆呆地想。瓊菊要永遠離開他了,因為瓊菊的心已經走遠,發呆告訴自己。他想到半夜,無法安睡,他又對自己說,他們還是相愛過的,盡管當她愛他時,他不能愛她,當他愛她時,她也不能愛他。這就是發呆的愛。生命中要有愛,要有情,做人才不算是行屍走肉,愛多偉大,情多偉大,人就會有多偉大。
發呆不想了,還是安靜的睡去吧。也許隻有在夢中,發呆才是他自己,一個純潔無瑕,自由自在的人;隻有在睡夢中,他才可以看他想看的人,做他想做的事,聽他想聽的聲音;隻有在睡夢中,發呆才可以拋棄一切的苦悶哀愁,將它化為淚水,哭泄而出,流之深穀,才可以把理想和現實連接起來,自導自演一出隻有一個觀眾的美麗的電影。
而眼前發生的這一切,如光如電,如虛如幻,卻又真實的讓人深信不疑。發呆是在做夢嗎?不,他剛剛醒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