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常在山坡頂端的石崖縫隙裏找些酸榙,走到山下溝裏一條溪水旁清洗幹淨,坐下愜意地吃起來。這溝內的河道,是經年累月雨水衝刷而成,時而衝出泉眼,形成溪流。此時五月中旬,溝邊的山丁子樹上麵綻放出潔白的小花,一簇簇的,在陽光下顯得非常耀眼。劉常做到山丁子樹下,稍微呆了會,就走開了,這種樹雖然可以乘涼,卻是多有害處,樹上活動著許多昆蟲,蜜蜂、蝴蝶、飛蛾等自不必說,最多的是一種樹臭蝽,會落在身上,帶著難聞的氣味,殊為難受。
劉常吃了幾個酸榙,將剩下的也都洗過,裝在兜裏。漫無目的順著山溝往下走,隻見不遠處嫋嫋升起一縷炊煙,想是山裏的打獵人家,獵取了什麼好東西。他摸一下身後背著的酒葫蘆,心道:“有這麼好的水酒,正好過去湊合一頓。”走到近前,見溝邊一個土崖上麵,有人支起鐵鍋在燒水做飯。劉常爬上土崖,見到一個喇嘛摸樣的人坐在鐵鍋旁,一邊往火堆裏添柴火,一邊掀起鍋蓋看裏麵煮的食物。
劉常向他打個招呼,說:“小師父打哪兒來?”那小喇嘛身材瘦小,一張小臉因為燒火弄的橫一道豎一道都是鍋底灰,穿的喇嘛服油漬遍布,黃色變成了黑色,見劉常走過來,忙用雙手護住鐵鍋,說道:“我跟你說,這些可是我半天采集來的,你可別搶吃了。”劉常氣笑道:“你還沒回答我的話呢?”走到近前,見鍋是半蓋的,裏麵煮著一些山百合根、黃花菜等野菜,迎麵撲來香氣,使人聞後立覺饑腸轆轆,索性坐在鍋前等著。
小喇嘛見劉常如此老實不客氣,慌忙護住鐵鍋,說道:“你們這些土匪,從來不顧念我們窮人的死活。我可跟你說明了,這鍋東西普通人是不能吃的,吃了被毒死了我可不負責。”劉常心道這小喇嘛還挺小氣的,不願和自己分享野菜,還編出這種鬼都不相信的話來騙自己,說道:“這鍋裏放了什麼毒啊?不會啊,這香氣挺正常,真要有毒,你不是也不能吃麼?”
小喇嘛氣急道:“師父說了,我們出家人不打誑語,我怎麼會騙你呢?這鍋裏放了一隻蜈蚣,不相信的話,自己看看就知道了。”
劉常掀開鍋蓋,見裏麵除了山丹根、黃花菜之外,還有車軲轆菜和貓爪兒菜,水已經微微沸開,翻出小水花來,確有一隻半尺多長的蜈蚣,隨著水花翻滾,蜈蚣時而浮出水麵,赫然在目。劉常嚇了一跳,問道:“好好的一鍋菜,放隻蜈蚣進去做什麼?”小喇嘛得意道:“給你說了你也不知道,我小時候被毒蛇咬傷過,雖然傷勢痊愈,毒性卻未根除,每年夏季,都很容易中風犯病,所以爺爺和師父就想了個辦法,就是以蜈蚣的毒性來克製蛇毒,我每年一到夏天,都要弄幾隻蜈蚣來吃,卻也有效,這中風的病,最近幾年都沒有再複發過。”
劉常心想:“是了,蜈蚣是可以入藥的,想不到一個普通的小喇嘛,竟也有如此離奇的經曆,他爺爺和師父一定都不是尋常人物。這小喇嘛能長這麼大,一定中過多次風,然而能得以保全性命,估計全靠他爺爺和師父的醫術了。”他本想來討口飯吃,現在看來是不可能了,這麼大的蜈蚣,其毒性之烈,隻怕不是好玩的。惺惺看著鍋裏的菜,實在不舍得放棄,卻也不得不放棄。半尺多長的蜈蚣在本地絕對少見,也不知道這小喇嘛是如何捉到的,又道:“你這小師傅,問你事情,都是答非所問,你還沒有告訴我你叫什麼名字呢?你法號叫什麼?”
小喇嘛道:“我為什麼要告訴你?偏偏不告訴你,反正我也是飽受病痛折磨、苟延殘喘之人,你若不高興,不如殺了我的好。”劉常大感無趣,中風病病因很多,大多以身中外邪為多,這個小喇嘛早年被毒蛇咬傷過,因為餘毒未清,邪祟尚存,是以時常發生中風。他小小年紀就患了風病,一定受了不少苦。劉常覺得他可憐,上前去拍拍他的肩膀,說道:“小師父別擔心,我隻是見這裏有炊煙,這才過來看看,對你並沒什麼惡意,要是你還不放心,我現在走就是了。”
小喇嘛聽他說要走,反而哭起來,抽噎道:“誰讓你走了?世界這麼大,就沒有一個人願意管我。爹娘早年就去世了,他們不管我。爺爺和我相依為命,他卻嫌我累贅,把我送到了喇嘛堆裏去,也不管我了。我背著師父逃出來,在這山林裏十幾天,好不容易捉到一隻大蜈蚣,隻想著能把病治好,回去找爺爺。現在你也不管我了,我一個人在這大山裏還怎麼活?”他抽噎幾聲又道:“好好好,你們都走,都別來管我,任我自生自滅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