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整個廳堂,雖為萬丈高空的所在,但在熒熒幽火照耀下,卻如閻羅地府一般。
驀地,眼前沉重而闊大的黃色帷幔,恍然動了一下。
高窗前,正背負雙手焦急踱步的少年似乎感到了什麼,連忙轉身,前行兩步,急促道:“父王……”但終究,雙眉一皺,沒有再說下去。
稍傾,帷幔後麵傳來一聲沉喘,接著,一個粗重而喑啞的聲音道:“佩兒,不要說了,你還小,好多事……還不懂。”話音中,透著一絲蒼老。
“父王!”少年緊盯著帷幔後麵的發聲處,焦急地脆聲道:“您平定全島,碧光神鉞下妄殺了多少性命,這倒也罷了,可是,您最不該……”少年聲音一壓,“最不該動那天庭的生命圖譜啊,此物雖對中土威脅頗大,但其中禍患更是難以想象!”
“哼……”少年話剛說完,一聲輕輕的冷哼從幕後傳了出來。
少年麵上一定,像說給幕後之人又像自言自語:“憑借神譜固守本島,聯合魔國以抗中土,這還不算,前些日子,又派六尾魔狐潛入中土,追擊聖仙,刺探情報,反而招來了修仙俠士,這一切,中土豈能坐視不管?倘若有朝一日,中土一旦動怒,興師問罪,到那時,島內又要遭受兵火之災了。”少年慢慢垂下頭,深深喘了口長氣,焦灼道:“現今,島民本已惶惑不堪、怨聲載道,如此……”
“住口!”一記斷喝從幕後傳來,沉重的帷幕也仿佛為之一顫,繼而,略顯蒼老的聲音緩和了下來:“鳥人前日來報,中土之士已潛入島內,此事,本王已知曉,至於如何應對,長老會自有計議,其它事情,你,就不必過問了。”
“父王,孩兒還有話說!”少年緊蹙雙眉,急切進言。
幕後,蒼老的聲音仿佛頓了一頓:“……說。”
少年深吸了一口氣,眼中精光一閃,正言道:“父王,自太古以來,鳳仙島與中土本為一體,此為天意相佑,違抗不得,況且,如許年來,島內曆代王者皆視本島與中土血脈一體,以往,天大的變故都未能改變這一鐵定事實,而今,投敵判國這一罪名,為何您來承受?我們家族後代,能負得起麼……”
“混帳東西!”幕後,突然傳來一聲力道十足的嗬斥。
少年目光一頓,見未有其他變化,又緊接道:“再者,對此事,中土絕不會放鬆警惕,近些年來,更是隔海冷望,虎視眈眈,一旦島內生變,中土必先棋發先招,兵戎警世,那時,我等進退兩難啊!”
“放——肆!”幕後蒼老的聲音陡然又起:“鳳仙島物產廣博,兵強馬壯,又有魔王相助,更為抗擊中土上佳之資,如此,西接魔國,東連太域,永結盟好,實為我全島之大幸,何懼之有!再說,事已至此,即使本王改弦更張,城中五大長老,也決不會答應!”
少年皺眉凝目,進而急道:“休說本島萬難脫離中土,即使如您所言,若幹年後,我等充其量也不過是西方魔王和太域狼國手中借以製約中土的一枚戰略棋子,日後,若聽從指使,則兄弟相殘,火殃島內;稍有違抗,則便命操他手,連累後代,荼毒百姓,實在是後患無窮啊!”說到這裏,少年喉中幾近哽咽,緩緩地,抬起了頭,仰天震顫著。
“聽你所言,為父反倒成了無用之輩,”幕後,那聲音一輕,但瞬間,未等少年反應便又怒聲陡起:“不孝的逆子!五大長老,個個驍勇善戰,數萬黑兵,鬥誌昂揚,這,難道都是吃素的!”
“父王……”此時,少年已是雙目垂淚,哽咽難言,突然,他雙腿一軟,朝那隔斷了父子距離的厚重帷幕,撲通一聲,雙膝跪地,喉中堵著千斤巨力一般,哀泣道:“我……實在……想不明白……”
“想不明白,就不要想!”幕後,聲音一厲,繼而蕭瑟道,“世間很多事,都是想不明白的——”沉重的長音緩緩傳出,似乎開口間,所有的滄桑都在這萬丈高空之上的廳堂裏彌漫開來……
“你,回去吧。”剛剛停住的話音又低緩著補了一句,一瞬間,好象蒼老了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