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河&聖城紀事
特別策劃
作者:田戰 七七
我原來以為世界上的所有江河都是自西向東流的。後來才知道,密西西比河是自北向南流,尼羅河是自南向北流的。而發源於喜馬拉山脈的恒河呢,自然是自北向南,因為印度大陸是位於喜馬拉雅山的南麓。可是,本應一路向南奔流入海的恒河,突然在瓦拉納西這裏折而向北了!而且這裏是整個恒河流域中唯一一個轉往源頭方向的河段,你說為什麼?那還不簡單,哪條河還不是九曲十八彎的?轉個彎又能怎麼樣?
可印度人說,那是因為恒河女神愛上了瓦拉納西這個地方,不願離去。據說:恒河女神同意從雪山天國降落凡間,為世人洗滌罪惡,為了減輕河水對世界的衝擊,大神濕婆以頭接水,讓河水在發間流轉千年才抵達人間。恒河水如此聖潔,一滴恒河水,便可洗刷一生的罪惡。瓦拉納西是印度的耶路撒冷,不僅是印度教的聖地,而且是佛教和耆那教的聖地,每年有超過數百萬的信徒和遊客到這裏朝聖或觀光。當年玄奘來此的時候,盛讚這裏是宗教、文化與藝術的中心。
對於印度教徒來說,死後的骨灰能夠撒入恒河,便可以獲得永遠的救贖,所以每天都有垂死者來到這裏,對於他們來說,這裏是通往天國的大門。
馬克·吐溫寫過這座城,“貝那勒斯(瓦拉納西)比曆史還年邁,比傳統更久遠,比傳說更古老,甚至比這些加起來更古老兩倍。”
餘秋雨在《千年一歎》裏寫過那個場景,“今後哪怕有千條理由讓我來說幾句‘恒河晨浴’的美麗,我的回答是:眼睛不答應,良知不答應。我在那裏看到的不是一個落後的風俗,而是一場人類的悲劇,因此不能不較勁,不能不沉重。”
在到達瓦拉納西之前,讀過不少關於她的文章,給我最深印象最深就是馬克﹒吐溫的那一句話和餘秋雨在《千年一歎》中關於她的描寫。
這不是一個美麗的地方,卻是一個不能不去的地方。用“無可言說”來形容,有點落俗套,但想不到更貼切的詞彙了。
我的瓦拉納西之旅是愉快的。愉快的理由如此簡單:一所別致潔淨的河邊小客棧,一間看得見恒河的房間,一些可愛的旅伴。有了這些,我得以在瓦拉納西如此盡情地邊走邊看邊發呆,收獲了一切我想要的和意料之外的東西。
我在某一個恒河之晨前到來,又在另一個恒河之晨後離開。兩個晨曦之間的一個白晝和一個月夜,此間,嘈雜的河堤、變幻的色彩、空靈的梵音、絡繹不絕的人流……太多視覺的東西衝擊了我的眼簾,堵塞住我的心靈,以致離開了半年多之後的今天,依舊有許多的影像還“滯留”在心頭,清晰可見又無可梳理。
這個被印度教教徒稱為“天堂的入口”的地方,在到達的第一個清晨,在與恒河第一次會麵的短短幾分鍾裏不由分說地刷新了我這些年來旅途的所見所聞——對一種宗教的狂熱,在中東穆斯林國家裏看過,在耶路撒冷的聖殿山上看過,在佛教聖地菩提伽耶看過……而今,這種狂熱再一次展現在我的眼前,在這個被稱為“恒河之都”的印度教的聖地。
瓦拉納西,一座有著6000年曆史的破舊城市,超過2000座不同朝代廟宇遍布各處,每年接納著數百萬人前來朝聖、參拜、沐浴,甚至,在這裏等待死亡,或者說,等待“重生”。
河水裏,河堤上,寺廟裏,到處都是人:洗浴的、供奉的、念經的、火葬的、劃船的、做生意的、旅遊的……各有各的狂熱,卻相互交織,混亂而有序地進行著。
對恒河邊上宗教的狂熱,我也許不能“認同”,但是,至少能夠理解和包容。我在這裏,我已學會不帶著任何的標準來看待眼前這一切。
當我置身於瓦拉納西混亂的虔誠中的時候,我似乎開始格外理解黑格爾那句“凡是現實的都是合乎理性的,凡是合乎理性的都是現實的”。是的,隻要是存在的,就一定有合理性。更何況,幾千年了,文明與科學怎麼進化,這裏的一切依然被延續著,那麼一定有它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