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張小綠像隻小豆芽菜一樣站在花灑下保持雕塑姿勢的第18分鍾29秒,手機電台裏那姐略帶滄桑的嘶啞聲音突然穿過她耳邊的水滴,準確地落進她的耳朵,“不管來時的路有多苦,我還是想要最後的祝福”張小綠仿佛靈魂出竅般瞬間頓悟了,這些天,心裏這種無法言表的難受滋味,是苦。關上花灑,抓起手機,找出在線字典。苦,像膽汁或黃連的滋味,與“甘”相對,組詞為甘~。~膽。~瓜;感覺難受的,組詞為~境。~海(原為佛教用語,後喻很苦的環境)。~悶。~惱。張小綠長長地吐了一口氣,抓起手邊的浴巾胡亂地裹在身上,無力地把自己扔在沙發上。二手市場淘來的七手藍底白條的布藝小沙發發出了痛苦地**。小綠果斷向小藍童鞋扔出一記大白眼,媽的,感覺好難受,苦海無邊啊。
張小綠想了又想,自己身高165厘米,體重100斤,身材堪稱完美啊,211院校碩士畢業,中型企業中層小領導,顏值不錯,收入尚可,怎麼就為了那看不見摸不著的愛情吃了那麼多苦呢?好不容易等到了以來的初戀,那該死的胡大軍居然真的走了,還是以這種難堪的方式從她的世界裏退場。
張小綠從三亞出差回來的路上,一直練習應該用怎樣的表情去麵對胡大軍。對著安娜蘇媚氣十足的小鏡子練習了一路,張小綠最滿意的就是微笑著雲淡風輕地對著胡大軍說,我回來了,這不就是傳說中的“若無其事是最狠的報複”嗎?微笑讓臉部表情不那麼生硬,有略微示好的作用,而不說親愛的,則表示我還在生你的氣,需要他也表示一下哄哄自己。張小綠越想越得滿意,大學時候選修個心理學也不是白學的嘛。張小綠拖著箱子爬上五樓,心怦怦地亂跳。站在自家門口,等待自己喘勻這口氣兒,顧不上埋怨壞掉的電梯,趕緊找出鑰匙。鑰匙鏈上的情侶兔小白萌萌地看著她,好像在說美麗可愛又溫柔的綠小主,歡迎您回宮。張小綠給了兔小白一個飛眼兒,在對兩國首腦冷戰後首次會麵的完美畫麵的無限憧憬中推開家門。
然而,一地狼籍。
是的,一地狼籍。
在二手市場淘到的300塊的席夢思已然不知去向,胡大軍破了洞的內褲和襪子趾高氣揚地與半塊年糕並肩站在小餐桌上,衣櫃門半開著,張小綠的胸罩襪子羊絨大衣不分季節不分內外地混在一塊兒,衣架一個也不剩。廚房的垃圾不知多久沒有倒了,散發出奇怪的酸臭味道。最讓張小綠氣憤的是,臥室門上粘著一張極精美的紙卡,一看就是胡大軍不知道從哪裏順手牽回來的,上麵寫著:我不想再和你一起吃苦了,再見。吃苦?張小綠似乎聽到了心裏響亮的嘲笑聲,供養了這份愛這麼久,原來在那所謂的愛人心裏,這是在吃苦,太諷刺了。張小綠的小綠箱子非常不識相的撲倒在地上,撲通一聲,狠狠地砸在了她的心上。
張小綠初次遇到胡大軍是一個陽光燦爛的日子。那時候哈爾濱還是綠草如蔭、天高雲淡,周邊村屯的農民還不會在冬天燃燒桔杆兒,所以,沒有霧霾。張小綠的公司在國際會展中心召開新聞發布會,胡大軍是公司邀請來的記者之一。那天的胡大軍還沒有現在這麼胖,白,瘦,高,臉上掛著裝出來的世故圓滑,卻輕易地被嶄新的商務皮鞋和直直的褲線出外了,一眼看去就是初入職場的小菜鳥。張小綠卻是已經踩著15厘米的高跟鞋,抱著精致的筆記本,穿著寶姿秋季最新款的小套裝,布置任務不時的蹦著英文,走起路來足下生風,乍一看起來還有點牛皮哄哄的經理助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