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在抽屜裏的耳朵

藝文誌

作者:喬·R·蘭斯代爾

這次是他們的第三次約會。第一次約會吃了頓晚餐,看了場電影,親吻之後互致晚安,最後把她送到家門口下車,就是那樣子。第二次約會,兩人最後開了間酒店客房。今晚,她來到他的住處,是她自己開車去的。他們會在他的房子裏吃頓晚餐,再去看場電影。一切都十分隨意。她喜歡這樣:兩個戀人正開始熟知彼此,不會去做任何充滿幻想的事情。

她到他家的時候,她還沒敲門,他就開門讓她進去了,仿佛他一直在看著似的。整個房子裏燈火明亮,她能聽見電視的聲音,也能聞到煮菜的香氣。他穿著一件嶄新的圍裙,裙子上寫著“親吻廚師”。

沒有如夢如幻的元素,感覺很好。在男性中,吉姆算是愛整潔的了,尤其是對一個在全國各地跑來跑去、很少待在家裏的旅行推銷員來說。

“你戴上了耳環?”他問道。

“你讓我戴的。你就那麼喜歡這對耳環?”

“我買給你時,就喜歡。”他說道。

“第三次約會了,我想這對耳環也許有點兒老套了。”她說。

“還沒呢。你想來杯喝的麼?”

“當然。”她一邊說一邊跟著他走進廚房。電視機在另一間房裏發出響聲。他倒給她一杯酒。

“你該知道,”她說,“我們今晚可以待在家裏。”

吉姆站在爐灶邊,在一鍋滾水裏攪動著意大利麵條。他轉過身,看著她,“你想要這樣麼?”

“你這兒有電影嗎?”她問道。

“有啊,或者我們也可以在電視上點播電影。”

“好啊,看完睡覺。你今晚可以為我做晚餐,明早上再為我做早餐。”

“聽上去,很不錯。”他微微一笑,是那種能殺死人的迷人笑容。

她點點頭:“衛生間在哪兒?”

“過道到底,轉彎向左。”

她走到過道底,轉個彎,打開了左邊的房門。她錯過了衛生間。進入的那間其實是臥室。她正要走出去,卻看見梳妝台的一隻抽屜略微開啟著。他挺愛整潔的,看來也不是那麼整潔。她對打開的房門和抽屜有點強迫症。她輕快地走了過去,開始推攏抽屜,突然有東西卡住了。一隻耳朵。

她深吸了一口氣,心想著那絕對不是耳朵。

慢慢拉開抽屜後,她更清楚地看了一眼。有一根線貫穿了耳朵。她把線從抽屜裏拉了出來。線上麵掛著許多幹了的耳朵,散發出一股淡淡的異味,像是腐爛臭味與醃菜氣味的雜糅體。它們做過某種防腐措施,但皮肉還是抵抗不了腐敗的趨勢。一隻耳朵上有著微微的閃光。

“是戰爭留下的。”他說道。

她轉過身,呼呼地喘氣。他站在門口,腦袋垂落,正呆呆地看著身上的圍裙。

“我很抱歉。”她說,因為她不知道該說些別的什麼話。

“我哥哥當兵去了阿富汗戰場。他回國時帶著這些玩意。聽上去挺古怪的,但他去世時,我不知道該如何處理這些東西。我一直留著。我應該直接扔掉的。”

“太嚇人了。”她說話間把耳朵放回到抽屜裏,緊緊推攏。

“請原諒我,我不該留下來的。”

“他死於戰場?”

“癌症。他帶著自己的收藏品——那些耳朵——從戰場回到家。來吧,忘掉這事。我會扔了它們的。”

她回到了廚房,稍後兩人吃了晚餐。趁著他到書房挑選電影的工夫,她悄悄溜出前門,開車回家,心中試著回憶她有沒有告訴他自己的居住地點,但隨即又想到,就算她沒說,如今這年頭,要查出她的住處也不是很難的事。

她在自己的家裏,拿著一杯飲料,坐在黑暗中。她覺得自己蠢極了,這麼快就鍾意上了吉姆,對他了解又不深。現在,對於那樣子的男人,她再也不想去了解一星半點。

她喝完飲料,上床睡覺。

午夜時分,她突然驚覺,在床上坐起身,臉上覆蓋了一層冷汗。

她記起了吉姆在他倆第一次約會時說過,他是家中獨子,但今晚他說自己有個哥哥,耳朵來自於阿富汗士兵。好幾個念頭箭雨一般擊中了她。她聽到了房間裏有走動的聲音,是那些響聲喚醒了她。這個時候,她才想起,那些耳朵個頭都很小,其中一隻上麵還有微微閃光的東西。她現在曉得了那是什麼,雖然她僅僅瞥過一眼。是女人的耳環。與她今晚上所戴的耳環沒多大不同。

另一間房裏傳來輕輕的腳步聲,隨後,她的臥室房門打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