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起身後,用那人備好的熱水洗了身子,換了幹淨的長袍,收拾齊整,小心的掩飾了自己的疲憊,從側門走出看見了那天的副官和他一起。
並沒有打什麼招呼,和他不過是一夜姻緣,說得不好聽些,也就是他用了錢買了自己的身子,隻是……自己在這冰冷的交易裏投入了情,而他沒有。
僅僅這一次吧?以後怕是也不能再相見了,他繼續是他的司令而我隻是一個卑微的戲子。回到戲班,眾人也沒對自己表現什麼,從班主那裏拿到比平常多了許多的份子錢。
不由得心下黯然,每個人麵上都有點喜氣洋洋,也是啊,不必付出什麼就得到了更多誰會不喜歡呢?
走到臨時租住的小院裏,看著湛藍色的天空,清嚦嚦的開口吊起了嗓子,日子總是還要過下去的。
練了還不到半盞茶的時間院門被“吱呀”一聲推開,院門外是昨天那身著軍服,氣質硬朗的副將。
他帶著一臉複雜的笑意:“楊小姐,我家司令有請。”自己的心不禁一跳,他是對自己……
轉眼又冷靜了下來,也許是一夜不足罷了。自己也知道違抗不得便開口:“還請您少等,容我去和班主說一聲吧。”
那副官目光灼灼,又道:“司令吩咐,讓您多帶幾身換洗的衣服。”
多帶機身換洗的衣服,其實也無非就是多住些時日,心底有個聲音告訴自己,不要沉淪不要多想,但是想起司令溫柔的眉眼,也總是不能理智。
“好,那就麻煩您稍待一會兒。”卑微的垂下眼,不敢去看那副官。
“楊小姐。”副官站在門口沒有走。
“您有事吩咐?”
“我希望您能恪守本分。換句話說,楊小姐要知道自己的斤兩。”副官逆著光,看不清他臉上的表情,隻是他的語氣冷冽極了,落在耳邊涼的人心裏生疼。
眼前黑了黑,卻硬撐著出一個笑:“我從未多想,還請您放心。楊丹隻是一介戲子,唱戲就是我的本分,太多的東西夠不著摸不到,縱使想了也是清夢一場,我看得清。”
“楊小姐是明白人,那我就門外等您。”說完副官轉身離去,原本被他遮住的陽光現下灑落一地,自己站在房間的陰影裏,沾不到半點溫度。
到了司令的居所,他穿著一身軍裝坐在太師椅上,看向自己的眼神,好像等了好久好多年,看見我來了之後,他眼裏都是溫柔的光。
“你回來了?”他說,深情的讓自己忍不住飛蛾撲火。
之後的七天,真的就像是一場夢,我覺得自己就是司令的愛人,他的發妻。什麼好的都一股腦的放到麵前任自己挑選,看著自己的時候也就像眼睛裏再也放不下別人。
越是這樣的人越是薄情,幾天就能用完他對你的所有柔情。七天之後,他帶著部隊走了臨走的時候,看著我的眼,讓我等他回來。
我信了,也等了,十年,二十年,三十年,我容貌老去不在,他卻再也沒回來。也是多情的人越是薄情。
我不想死我想繼續等,我舍不得離開。
我四處尋求長生的方子,什麼偏方靈藥都試過,但是沒有任何一種東西能留住我的時間。
甚至,他們說吃紫河車能補身長壽,我買來好多,吃了試了,容貌依舊不斷老去,沒有什麼能停下時間。
到了最後,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害怕等不到他,還是害怕死亡。
直到有一天,我氣若遊絲的躺在床上,不甘心又毫無辦法的等待著死亡。
一個容貌嫵媚的女人找到我,她和我說:“你是不是想活下去。”
我吃力的點點頭。
她湊近了看著我:“真是個貪心的人。不過我需要這樣的人,我的臉喜歡麼?是不是很漂亮?我們做筆交易,我把這張臉給你,你把你的臉給我。然後我再給你用不完的時間和壽命。好不好?”
我看著她沒說話,她看著我一笑,尖利的指甲,一點一點的扯下了自己的臉。
我驚恐的看著這一切,然後眼前一黑。
再次醒來,我變成了另外一個人,不是曾經溫婉柔弱的容貌,也不是後來雞皮鶴發的自己,我變成了另外一個人,一個美豔妖媚的女人。
我再也感覺不到饑餓和困倦,我需要做的隻是聽從拿走我臉的人的指示,靠近人類,偷走他們的時間或者說壽命。
就這樣苟延殘喘的活著,時間太久了,我忘記了自己的初衷,也快忘了他。其實說到底,我隻是貪戀塵世。——
楊丹說完歎了一口氣:“講完了。”
馮睿抬起手鼓了鼓掌:“好個戲子薄情人的故事,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