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對占慶玉的治療又持續了半年多。這期間我主要是通過電話給她提供幫助的。半年來,我親眼目睹了占慶玉的變化:她不再像過去那樣暴躁了,也不像過去那樣自戀了,她變得平和積極起來,也變得現實起來。她開始學習關心別人,關注自己身外的事。我過去是在願望中期待她能重生,如今,我實實在在地看到了她正在重生。
為了生存我們需要某種程度的罪惡感一一某種程度的懺悔。如果沒有罪惡感,我們就缺少一項重要的自我糾正機製。
——美國著名心理治療大師MScott Peck
10.不可承受的罪惡感
康敏芝是青島一所大學旅遊管理專業3年級的學生,今年22歲。最近兩三個月來,她被一種突如其來的焦慮症狀和強迫症狀折磨得痛苦不堪,寢食難安,學習和日常生活等方麵都受到極大的不良影響。
康敏芝每天都在竭思盡慮地想這麼一個在別人看來毫無意義的問題:
“我小時候到底有沒有和男孩子發生過性關係?(實際上是性遊戲,不是成人與成人之間發生的性行為。一一作者注)如果發生過,這個小男孩他是誰?他現在在哪兒?我想殺掉他!假如我小時候真有過那種事,那麼我肯定巳經不是處女了。假如我不是處女,那麼我肯定找不到優秀的男子做我的丈夫,即使能找到,他肯定會知道我小時候的事,肯定會和我離婚。假如事情果真如此,我現在這麼苦這麼累的學習又有什麼用呀!我不如不學了,幹脆回家去。然而,我不學習又怎麼辦,我將來怎麼生存?但願我小時候沒有發生過那種事。假如沒有發生,我為什麼總是不由自主地朝那個問題上想……”
康敏芝一天當中有相當一部分時間在鑽這個牛角尖。她很想讓她的這種想法停下來,但她的大腦巳經沒法執行她的命令了,主觀上不想去想這些問題,而大腦裏卻被這種亂七八糟的念頭塞滿了,驅之不去。康敏芝最後不得不選擇接受心理治療。
小男孩就是青春痘
康敏芝是河北滄州人,她生長在一個普普通通的工人家庭裏。由於家裏經濟條件較差,她沒有更多的錢去尋找比較規範和權威的心理專科門診,而是在當地一家普通的精神病院接受了一種再簡單不過的治療。醫生診斷她患了強迫症,並為她開了治療強迫症的藥物Anafranil。康敏芝在服用了這種藥之後的一段時間裏,她的強迫症狀確實得到明顯改善,這使她感到十分興奮,她以為自己從此就完全告別了這種讓她苦惱不堪的想法。然而,在她服藥後的第3個月,由於一次算不上是刺激的刺激,她的強迫症狀又一次猛烈地襲擊她了。
事情是這樣的:暑假的時候康敏芝呆在自己家裏看電視,她無意中看到電視屏幕的畫麵上有一組夫妻吵架鬧離婚的鏡頭。畫麵中的丈夫揪住妻子的頭發一邊痛打妻子,一邊罵道“你這個臭婊子,你給我滾”。康敏芝看到這組畫麵之後,突然間感到非常恐懼,她出了一身冷汗,她覺得電視畫麵中的那個男子的一記耳光好像打在自己的臉上,她覺得自己的臉在那一刹那間變得又紅又燙又痛,而那個被痛打和辱罵的女人就像是自己。康敏芝的情緒在緊張和恐懼之餘又想起了那件事一一她小時候到底發生過那種肮髒的事沒有?
強迫症狀與焦慮症狀的再度出現對康敏芝的精神造成雙重打擊:一是讓她更加懷疑自己有過性遊戲這種“肮髒的行為”;二是讓她對自己的心理疾病能否治好產生了懷疑和恐懼。
我曾經不止一次地說過,精神方麵的問題正像人的精神現象一樣複雜,我們既不能作出簡單的解釋,也不能提供簡單的治療,因為任何一種簡單的解釋都無法準確地反映出精神問題的真正發生機製,而簡單的治療則可能對患者有害。我主張,心理醫生在介入真正的治療之前應動用自己所有的心智和經驗,弄清患者疾病發生的真正原因,對病症作出精確的解釋。因為我堅信一點,隻有真正認識和理解某種疾病的心理醫生才具有治療這種疾病的能力。
康敏芝不遠千裏從青島來到蘇州找我,我首先考慮的是要重新了解她的症狀特征以及與症狀相關的生活事件。
“你覺得你現在最苦惱的是什麼?”我問康敏芝。
“就是我想把那件事情搞清楚,但我就是想不起來我有沒有和男孩子發生過那種事”康敏芝說。
“你能不能意識到反反複複糾纏於這樣的問題是無意義的?”我問。
“我們同學都勸我不要想這個問題,他們說即使發生過這種事也沒有什麼了不起的,反正是小時候的事,管它呢!但是我做不到不想呀,我好像是不由自主,不想想,卻非想不可。”康敏芝說。
“你是否覺得你的頭並不聽你的意誌的使喚,或者你的意誌不聽你的頭的使喚了?”我問“是這樣,正是這樣。我的頭好像和我的意誌分離了。唉,這種感覺真難受!”康敏芝歎了一口氣,顯得有些絕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