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5章 九月迷城(2 / 3)

可更多的是無奈,生於皇家,這些終究是奢求。

要麼高處俯眾生,要麼風雨化塵埃,而鳳墨白心裏裝的是眾生。

“墨白,如今你身居高位,可會忘了我們的誓言……”

鳳墨白身形一僵。“當然,願得一人心,白首不相離…若有一人離去,交頸共赴黃泉。”

我伸手撣下他肩頭的雪花。“回去吧…”

﹛三﹜

清冷深夜,天牢中。

我側身輕倚在牆頭,如墨的發,曳地一圈又一圈。

幹涸的血跡,染七重紗衣,碎骨的肩生疼。

單手撫琴,似鳳鳴一聲又一聲。

突然的,就這麼無聲的笑了。

我與鳳墨白,相識五年,相愛四年,到最後就得了這三個月的安心。

獄卒擱著牢門向裏瞟了一眼,世間竟有如此冷美人!不禁感歎,名振天下的第一名姬,果真名不虛傳。

這麼美的人去謀反,真是可惜了,難道憑她的美貌與身段,還怕不受恩寵?“小哥,你可是在瞧我?”幽幽一句,如冰淩穿心,我側首而笑,看著獄卒無措後退。

“沒…沒有…”

傳聞這蘇綰娘揮袖便殺了新妃,看來是真的。跑遠的獄卒,擦幹額角冷汗。

眼角攜著笑意。原來,我是如此恐怖。

啟唇而歌,手下琴未歇。

浮生麵具三千個,誰與我共長歌。

最難忘是梨花挽髻,為你眉間點朱砂。

黃梁擾夢,此情不可待,不可待!

賢妃的掌聲,在這天牢之中兀自清晰。

“蘇姐姐真不愧是天下第一,在這天牢之中,也未曾減半點風華。”

“如果沒事,你可以滾了!”聲音沒有半分波瀾,淡漠如水。“咯咯…姐姐,你還是多擔心擔心自己有沒有命出去吧!知道麼…其實你殺的根本就不是新娘娘,不過是一個宮女…我想,這鳳國大概沒有誰可以欺瞞得了皇上吧…”賢妃眉目含笑,身姿妖嬈。

我眉間凝上幾絲狠戾,左手猛然握成拳。“我的男人,永遠都隻可能是我的…就算是我死,我也不可能讓別人染指他的身心,一分一毫…”

五指鬆開,手心的碎石粉沫隨風而散。“這樣的答案,你可滿意…滿意了就滾…”

賢妃的臉色並不是很好,憤然離去。

肩胛又滲出血色,我虛弱的靠在牆上。

鳳墨白,你早就知道不是嗎?你會為了江山負了我蘇綰。

登基三月,你送我鳳鳴琴,為我築鳳凰台。錦衣玉食,奴仆成群,你卻隻來看我了一次。

如今,你已是鳳國之主,卻仍想著整個天下。

你謀了權,卻失去了蘇綰要謀的那個你!

一連三日,我都沒等到,鳳墨白賜死的聖旨,就連賢妃也沒再來。

又一夜,鳳宮的打更之聲響了三次,天幕玉引白。

春深三月,我似乎聞到了久違的梨花香。

望著外麵,朦朧的天色,我忍辱負重,步步謀劃多年,到這一刻才發現,心情是如此的放鬆。

“蘇蘇……我是墨白,我來看你了…”

身體像抽空了所有力氣,僵直的坐在那,一動不動。

抬眸,鳳墨白那憂傷的眼就落進視線。

鳳目如畫,墨染的雙瞳,涼薄燼炙,隻與滿腔情長憂傷。

我的嘴角慢慢勾起嘲諷的弧度,吐出的話亦是涼薄的。“怎麼?鳳皇,是來拿忠貞蠱的解藥?如果你殺了我,那毒可就解了…不是很簡單麼?”

“不可能!蘇蘇,我是不會讓他殺了你的…”

鳳墨白幾乎是吼出這句話的。

“嗬…你不就是他麼?鳳墨白…原來,你也是那麼虛偽…讓我很惡心…”

“不!蘇蘇…我…我不是…”

“你沒資格叫我了,請你滾吧!不然我會忍不住殺了你!”

“不…我不走,這是我最後一次來看你了…蘇蘇…你走吧,離開鳳國…我知道,你是凰國……”

“滾!”疾飛而出的琴弦直撲鳳墨白的麵門。這一刻,我是真的想殺了他。

“皇上!”隱匿的暗衛將滿目受傷的鳳墨白帶你開。

抬步離去,他最終落下一縷歎息。“影,送她離開鳳國…”

我冷冷的看著他“鳳墨白,你就不怕我傾了你的國,覆了你的江山麼…”

玄衣畫弧,鳳墨白猛然住腳,回眸帶笑,如俯看眾生的神“那就覆吧!綰綰…讓我看看你的能力!”

我亦勾唇,指天起誓。

我蘇綰,在此立誓,此生必覆鳳國,不死不休!若違此誓,死無葬身之地!

一人一琴,翩然離去,眉目含笑。

那麼…便覆了它吧…

﹛四﹜

未央宮,青玉案上,密折疊了幾疊。

鳳墨白清冷的眉眼,負盡人間風雪,瓷白的手攤開幾紙密書。

凰月七年,凰國內戰,前王儲之女,一舉奪位,鐵血手腕。

凰月八年,凰國政改,尊女為尚。改國號‘凰煙。

凰煙元年,女凰親征,收複周邊各部落,手段狠辣,被稱‘冷麵女修羅’。

三年,女凰蘇綰便站到了最高處,權力的巔峰。

鳳墨白,袍袖一甩,文疊盡落在地。

“這才是蘇綰…沒有兒女情長,隻有野心。翻手雲,覆手雪。如此對手,我鳳墨白也不枉此生!…”這一夜的未央宮,琉璃燈徹夜未歇。

天闕彎冷月,花暗夜瀾珊。

明珠曳影,木雕鎏金。

我放下手中的地圖,筆走如蝶飛。鳳國的江山,勾了一處又一處。

三年,鳳墨白你準備好了麼!傾國覆江山。

案上的鳳鳴琴,惹盡塵埃,嗚咽無人聞。

西窗外,陣陣寒風,風雪掃後庭。

“刹,將密函發下去!”

鬼魅的影,卷起案上的信訣,消失不見。

凰國,寒川下的冰之凰,破雪騰飛,舞盡九天。一夜雪,故如梨花放千樹,舊景人非。

五更急報,鳳國一夜揮兵,連破邊臨七城。

我拈碎密書,笑且清淺。鳳墨白,這七城,就作我給你的聘禮吧!

鳳墨白,我以天下為聘,謀的還是隻有你!

蘇綰,絕不放手!

豔陽破雲而出,如血染天際,耀目的光刺痛了我微斂的眼。

“女凰,要點兵了!”

我回眸,夙夜一身戎裝,手裏抱著鳳鳴琴。

“換一把!”在我冷戾的眼下,夙夜默然離去。

點兵台下,數十萬兵將,整裝待發,不論男女。

我靜立半晌。“拿酒來!”

濃烈酒香,一飲而盡,萬千青瓷碗落地盡碎。

“寧玉碎,不瓦全。出發,擋我者死!”

離開凰宮的這一天,我帶著毀滅和決絕。

揮兵千裏,萬馬奔騰。悍馬調清雪,鐵騎赴離城。

前線不足千裏,我便聞到了鮮血的味道。

近城矮坡下,翎箭飛滿天,血肉雜混著白骨,塵土為伴,屍骨成泥。

我凝了目。夙夜止步,眼沐不忍。

萬千枯骨下,仿佛聽聞家中白發悲切。

這天下,分分合合,戰起蕭牆,本就沒有桃源淨土。

這一切,到底是為了什麼?

“夙夜,拿琴來!”

下馬盤膝,擱琴於膝。

一曲安魂,寧靜幽遠。暮色四合,天邊殘血。

但願你們下一世,不複在這亂世…

“進城!”眼裏複雜,卻無憐憫。

駐兵入城,空礦的大街,死寂沉沉。

離城是上一代女凰的舊地故居。

沒人會迎一個奪位的前朝王儲之女。當然,這些我也從不在乎。

寒風冷月之下,布局周密妥當,我帶著暗衛隱入了鳳軍營地。

鮮血無聲飛濺,冰寒的短刃劃破一個又一個人的咽喉,洗劫著生命韶華。

一陣長風過後,點點星火,飄進糧草。

走時,看著無邊的火光,勾唇冷笑。袖中一個鬆散的紙包滑入水中,無聲無息。

笠日,夙夜來報。

昨夜鳳軍糧草走水,損失慘重,僅能支持三天。

今早初更,鳳營中一半的人出現腹瀉現象,勢氣低迷。

我麵無波瀾,鋪開宣紙,陳墨下筆。

筆觸犀利,仿佛我所有的心情都融進了這個鳳字。字形清雋寒涼,就如那個人一樣。

這字,怕是有九分像了吧!

“還有何事!”

夙夜的眉很像他,眉角輕勾,斜飛入鬢,這大概就是我當初救他的原因。

夙夜朱潤的唇微泯。“鳳皇親征,今日午時,便會到達離城營地。”

我禦筆的手一顫,一點墨跡在紙上暈開,寒眉幾不可見的攏起。

“意料之中!你吩咐下去,全體兵將原地休整,隨時準備應戰!”

“是!”

擱墨,西凝,難止一聲歎息。

鳳墨白。

伏在案上,在不知不覺中我竟然淺眠而去。

我似乎做了很長的夢。夢裏。

那年我六歲,前朝覆滅。母凰用身體幫我擋流矢,交給我暗閣令,跪求帝師將我送出凰國。

九歲,帝師西去。我一人一琴,闖了鳳宮,見了鳳帝。

鳳帝似乎不怎麼喜歡我,下令將我丟在清華宮。他以為我會負氣離去,我卻並未如他意。

母妃說他會護我安好,再者,我孤寥一人,心無牽掛。

清華宮裏,日日琴棋書畫,輕舞曼歌。

那些後妃皇裔,以為我是鳳帝的民間公主,總是處處為難,我不言不辨。

十二歲,我遇見了鳳墨白。初見的他,憂鬱清寒,他總是叫我“蘇蘇…”身上暖風和著梨花的香,讓我沉醉。

忽然,鳳墨白的臉變得涼薄,眉眼像浸過千年寒霜。

“這江山非我莫屬…”

“你不能殺她…”

“蘇綰意圖謀返,押入天牢!”

“那麼,便覆吧!”

“讓我看看你的能力,蘇綰…”

“…”

“蘇蘇…”一聲清淺,若有似無。

夢魘瞬間潰滅,幹澀的眼湧上濕意。

“鳳墨白…”

猛然睜開眼,案上的墨碎了一身青衣。

夙夜靜默的立在案前,唇色寡淡緊合,褐色的瞳掠過一絲憂傷和掙紮。

“誰讓你進來的!滾!”

我血紅著眼,順走桌上的狼豪,飛疾而出,劃破了夙夜的臉頰。

夙夜的身形僵硬,血跡蔓延在他的左頰開出一朵妖豔的花,寧靜的眼神不躲不閃。

“自己去領罰!滾!”我的聲音尖戾異常,帶著絕望。扯下夙夜替我圍上的披風暖裘,握在手中,轉身,落淚成珠。

簾幕輕響複又落下,空餘一聲喃呢。

“蘇蘇,注意身體…”

“啊……滾!不準你這樣叫我,你沒資格!不要讓我再見到你!”我掀了帳內所有東西,淚眼迷蒙,抱頭痛哭,天昏地暗。

兩年了,夙夜總是這樣,多少次,我以為是那個暖風梨花香的鳳墨白回來了。

可是,他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