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十章 珍惜眼前(1 / 1)

羅小魚坐在騾車後,木輪子咕嚕嚕地響,伴隨著揮鞭時單調的鈴聲,她想起去年與他共行時還是無數的歡聲笑語,今年卻已物是人非,大不相同。張季成突然回頭看她一眼,提議道:“小魚,上次你給我唱歌,這次換我唱吧。”

羅小魚可有可無地點點頭,其實他哪會唱歌,調子都跑到天上去了,再加上屬於這個年代的詭異歌詞,她聽著聽著,“噗嗤”笑了出來。張季成卻很開心,仿佛什麼得逞的模樣:“小魚,你笑了。”

“阿成哥,你說我是不是特別冷血?我爹死了都沒哭。”

“怎麼會呢?”張季成歎息,“人心裏頭難受不一定非要哭出來。不過……”

“不過什麼?”

“不過,小魚你的確和以前很不一樣了,就像變了個人。”張季成和真正的羅小魚青梅竹馬,怎麼會看不出她的怪異?在他的記憶裏,以前的羅小魚是一個溫柔靦腆的姑娘,別人欺負到頭上也從來不會反抗。有時候他和她說完一句話,她已羞答答地垂下脖子跑開了,使他一陣心馳神往,像是飄在雲裏霧裏。後來,羅小魚卻開始主動招惹他,左一聲“阿成哥”右一聲“阿成哥”,別提多親熱了,特別是她欲笑不笑的表情,像早就看穿他心思似的,讓他覺得有些變扭。

羅小魚不知道這具身體原本的靈魂去哪裏了,她鳩占鵲巢,理所當然地霸占了一切。沒錯,她就是自私。她一縷來自百年後的亡魂能抓住的僅僅是眼前那麼幾個值得珍惜的人,她不願冒著失去的風險向任何人坦白。所以,麵對張季成遲遲問出口的疑惑,她心平氣和道:“有什麼變不變的,我不還是我嗎?”

羅小魚買了一口最好的棺材,店裏的夥計和張季成一起將那口棺材抬上騾車,穿著長褂的老板不忘拍金主的馬屁:“您真是好福氣,有這麼心疼您的夫婿幫襯著,什麼都不必愁。我們店的花圈紮得最漂亮了,開張生意,買二送一,還有紙錢白蠟燭,您要不要再看看?”

羅小魚禁不起別人吹捧,微微一笑,洋溢著幾分得意。那是,她福氣還不夠好嗎?死了都還能重活一次,又遇上一個愛她的男人,她已經知足了。

雖然天氣已經冷了,但羅土生的屍體不可能保存那麼久,停放屋中三日後必須下葬。羅小魚陸續通知了幾個沾親帶故的親戚,此後便沒了消息。下葬當天,羅伯母趕來了,來者是客,羅小魚雖然不喜她,但還是請她進屋。

羅小魚詭異地盯著這個婆娘在棺材前淒淒哀哀地作了一出戲,等哭完喪起身的時候,哪裏還看得見半分悲傷的神情,心裏也覺得格外好笑。她邊用帕子抹著根本不存在的眼淚,邊告解道:“你祥伯也想親自過來送送,但你知道的,那邊的事兒片刻都脫不了手,忙得實在抽不開身。”

羅小魚可有可無道:“阿伯的心意到了就行。”

雇了村裏的幾個壯漢將棺材抬到指定的地頭埋了,羅大山捧著排位走在送葬隊伍的前麵,半句話不說,也沒流一滴淚,怕是根本不知道出了什麼事。羅小魚領著他,跪在羅土生的墓前道:“爹,您就安心走吧。我會照顧好哥哥的。”

“小魚。”羅大山怯怯地拉著她的衣角。

羅小魚苦澀一笑:“來,給咱爹磕頭,謝謝他的養育之恩。”按著他的頭一齊磕了。周圍的人拿起鏟子開始落土。她背過身去,望著四邊荒涼的樹林和頭頂遼闊的天際,感到肩上的擔子分外沉重。

諸事完畢,其餘人都在半道上散了,羅小魚拉著羅大山回家,發現那位奇葩親戚還沒走,難道還想留在這兒吃飯?

羅伯母熱情地上前招呼:“怎麼去了那麼久?小魚,這邊的事既然也了了,趕快收拾一下東西,和我一起進城吧。”

進城?羅小魚嗬嗬一聲,委婉地拒絕:“大媽,我不會再回那個地方了。我不放心把我哥一個人留在家裏。那邊也麻煩阿伯跑一趟,說一聲。”

“這,這怎麼行呢?”羅伯母愁眉苦臉,焦急萬分,這次來的主要任務就是接她回去啊,她要是不肯回去,怎麼向羅祥交代。

“我在那裏幹了半年,但事出有因,是我理虧,工錢什麼的也不必結了,就此兩清。”

“小魚,你可不能這樣,你這麼做主家會生氣的。”隨便吧,她可真的沒有精力再去應付那個殘忍無情,心懷鬼胎的男人。

羅小魚幹脆將羅伯母拒在門外,任憑她怎麼敲打也不開門。“大媽,趁天色還早,你快回去吧。我不知道你又在打什麼算盤,但你若真心待我好就別逼我。”這回她是鐵石心腸,外麵的哭鬧聲不由弱了,然後驢車的吆喝漸漸遠去。

羅小魚鬆了一口氣,她敢肯定這已經是某人做事的極限了,他不可能拉下麵子綁她回去的,之後應該就會不了了之。天底下討他歡心的漂亮女人一抓一大把,有她沒她都無所謂。等到時間久了,他肯定連她的樣子都記不清了。何況因為小巷子裏的事,她就更不能回去了,天天在他眼前蹦躂求死嗎?希望某人動點惻隱之心,就這麼放過她吧,一個生活在窮鄉僻壤的村姑真的沒有威脅性可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