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十章 世事無常(1 / 1)

過完元宵,年味就散了,這座繁華的省會城市也不例外。略見苗頭的春風吹拂過街巷,空氣中殘留著煙火的塵末。大小店鋪陸續開張,人們也沒有理由繼續躲懶,裏裏外外地忙碌起來。

羅小魚站在落地窗前,望著外麵的世間百態。經曆過非人虐待,重活過來的她,性格仿佛脫胎換骨,對這個混亂的時代和自己以往的淺薄無知有了不可磨滅的體會。

趙燕端著餐盤進屋,看見少女披散著長發,赤腳站在地上,嚇了一跳,慌忙上前道:“羅小姐,你怎麼起來了?你的傷還沒好,再有哪裏磕著碰著了,我就真的遭殃了。”上次她被陳副官用迷藥迷暈,等醒來才知道自己犯下了大錯,多虧羅小姐出麵求情,她才能免去責罰。

羅小魚安靜地從窗前離開,移步坐回床上。趙燕端起白粥一勺一勺地喂她,笑道:“羅小姐,前兩天你的臉白得跟塗了麵粉似的,如今氣色好多了,等會兒我們重新上藥。”

她吞咽下食物,微笑:“好。”

小心翼翼地拆開繃帶,原是玉指青蔥處卻露出一團模糊的血肉。趙燕雖然不是第一次看見,但每每換藥都不禁為這等慘狀難過。

羅小魚端詳著自己的手,神色隻是淡淡:“別擔心,現在已經不疼了。再過幾個月,它自己會長回來的。”

床前的罩燈調到最暗,幽光瞬間打亮了靜謐的臥室。她整天昏昏沉沉地躺著,到了晚上反而不困,所以每當感受到身旁的軟塌凹下一塊的時候,便知是他回來了。聞得枕邊的男人沉默片刻,似乎在觀察繼續裝睡的她,然後柔聲問道:“醒著?”

羅小魚愣了愣,開始醒悟這種伎倆是多麼幼稚可笑,便開口回答:“恩。”

“換過藥了?”

“恩。”

“還覺得疼嗎?”

“不疼了。”

“那睡吧。”陸昭南熄滅床燈,挪開兩寸的距離,安靜地躺在咫尺之外,仿佛懼怕驚擾到她,就此一動不動。自打羅小魚從昏迷中醒過來,他們的相處狀況便日日如此,甚至每天的對話都差不多,就這麼寥寥幾句。

他想怎麼表演,是他的事。以前在慶縣的時候,她冷眼觀他對待陶可玲也是同樣一副溫情脈脈的麵孔,可惜她並沒有那般天真,不會因為幾天的惺惺作態就受了蠱惑。

羅小魚顧自在心中冷笑,繼續閉上眼,聽著二人交錯可聞的呼吸聲,思緒萬千。過了一會兒,黑暗中響起一道隱忍而堅韌的聲音:“我保證,永遠不會有下次。”

這句承諾說得雖重,於她而言卻不過輕得如同一根羽毛,飄飄然地拂過耳邊,馬上又從耳眼裏鑽了出去。然而終究心跳一震,她氣息略有不穩,顯露出幾分不爭氣:“好。”

此時,夜幕覆蓋下的陶府依舊燈火輝煌,觥籌交錯。唯有偏僻的後院早早熄滅了燈,隱入對比鮮明的冷清之中。

張季成聽著屋外呼嘯的寒風,躺在床上想著心事。突然有人敲了敲門,他披衣起身,問道:“誰?”

“是我。”窗紙上晃動著一個朦朧的影子,語氣不勝嬌羞,“今天跟著小姐出門聚宴,回來得太晚了。我放心不下你的傷勢,就過來瞧瞧。大夫今天怎麼說,可無大礙了?”

屋裏立馬便沒了動靜,片刻後才傳出一句無奈的話:“春草姑娘,我的傷沒有大礙。天很晚了,你忙了一天,也早些去睡吧。”

廊前的燈籠照在春草費心施妝的臉上,早已褪個煞白,立在牆腳恨聲道:“你就這麼無情嗎?我隻是擔心你,想過來看看你。”

二人隔著一扇薄薄的木門,終究沒有開啟。

春草壓著嗓子低聲抽泣,哭聲傳入門內攪得一片心煩意亂:“你討厭我嗎?”

少年歎了一口氣,還是開口:“不討厭,你和陶小姐都是我的救命恩人。”

“那你為什麼拒絕我?”

“春草,我有喜歡的人了。”

“可你喜歡的人都已經跟了別的男人,你為什麼還要她?”

“她是被人綁走的,不是自願的。”

春草冷笑一聲:“不管是不是自願的,她都已經不幹淨了,這樣的女人為什麼還值得你這麼對她?我從小陪伴小姐長大,很得她的寵幸,如果你願意,我也可以求小姐讓我們兩個成婚。”

羅小魚被強行綁走後,張季成潛意識裏一直拒絕深入思考。他瞞著家人偷偷跑到安陽,便早就做好亡命天涯的打算。可當一個人直截了當地捅破這層紙的時候,一陣無法言喻的劇痛使他的心髒驟停,並抽搐著。

貞潔?他捏緊拳頭,苦笑一聲:“隻要她願意跟我走,我就不會放棄她。春草,對不起,我現在……我現在什麼都沒有了。”

一隻吃飽喝足的肥貓繞過牆根,撞見了敗興而歸的春草。她怒地從地上撿起一塊石子扔向它撒氣:“小畜生,給臉不要臉!”肥貓吃痛,跳上屋簷,淒厲的聲音如同滄桑的世事,徘徊在夜空久久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