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六十章 我要活的(1 / 1)

羅小魚等人下了火車,混在人群中,直往站台外奔去,豈料出口處也立著幾個地方憲兵,逐一檢查人流,凡是看起來年紀不大的青年男女全都被滯留下來。她排在隊伍中間,焦急萬分,待到了羅小魚,掏出一張銀票悄悄遞給了兵頭:“兵爺,您看,我真有急事,行個方便?”

銀票的數額著實可觀,那兵頭本不知原委,剛從婊子的炕上爬起來,就過來執行上頭的臨時任務,牢騷滿腹,脾氣也大,將那張票子收入懷裏,沒好氣地趕人:“走走走,走吧。”

“謝謝,謝謝。”羅小魚拉著張季成和羅大山趕緊溜出了車站。

“小魚,我們現在去哪兒?”

羅小魚當機立斷:“城裏兵太多,不安全。我們還是先去鄉下,找戶偏僻的人家躲一躲,再說以後的事。”

他們前腳剛剛離開,一輛氣派的牛鼻子後腳就從漸漸稀薄的晨霧中,如蟄伏的幽靈般,不緊不慢地駛了過來。茂縣安軍四十七團的孫團長先下了車,點頭哈腰地打開另一側的車門,然後一雙漆黑鋥亮的軍靴踏在地麵,折射著冷凝的油光。

陸昭南目光沉沉地望向前方,聽旁邊的孫團長奉承拍馬道:“三少,整個茂縣就沒有我孫德勝辦不了的事。您一個電話,我就把去上海的火車給攔了下來,周圍包的是水泄不通,就算一隻蒼蠅都別想飛出去。在安軍的地盤上,怎麼能不聽咱們的規矩?”

他壓下眉峰間的不耐,隻斜起一笑,客氣道:“孫團長辛苦了。”

孫德勝拍馬屁正拍在興頭上,聞言挺起肥胖的肚子,哈哈大笑:“不辛苦,不辛苦,為三少您辦事,那是我的榮幸,是我們整個四十七團的榮幸!”

陸昭南不甚理會他,邁步進入車站。狹長的火車像一隻癱瘓的鐵匣子,孤零零地躺在鐵軌上。那些慵懶的憲兵見了孫德勝,立馬來了精神,齊刷刷敬禮道:“孫團長。”

孫德勝揮手示意所有人,聲如洪鍾地介紹道:“這位是安陽的陸三少。”

憲兵們又再次立正敬禮:“三少好。”

駕駛火車的田師傅哆哆嗦嗦地過來,苦笑著臉道:“各位軍爺,我這趟車有什麼問題嗎?車上全是旅客,可沒有私運什麼不幹淨的東西。”

陸昭南慢條斯理地戴上純白的手套,開口道:“你不必緊張,我隻是想找一個人,把火車上所有人都叫下來,一個不落。”

幾十個男女老少整齊排開在寬闊的廣場上,麵對執槍的憲兵,茫然失措的眼神中透露著畏懼。軍靴一步步地,緩緩地從左走到右,然後又從右走到左。

沒有她。

陸昭南的臉色霎時陰沉下來,聲音開始透著冷意:“車上的人全部下來了嗎?”

田師傅連忙回道:“沒有,好像有三位客人不見了,火車剛剛停下的時候,他們就逃走了。莫非,您要找的是他們?”

“他們住在哪兒?”

“六七八號頭等客房。”

陸昭南登上火車,推開頭等艙的幾間房門,皆是一片空蕩,沒留下半點痕跡。淩亂的被褥還是溫熱的,唯有潔白的枕上遺留下一根斷發。指尖輕輕拿起,看了一眼,是女人的頭發。嘴角勾起一抹僵硬的冷笑:數月來,他夜夜撫著她的青絲入眠,甚至於隻是一根長發,都能輕易辨認出來。

陸昭南疾步下了火車,大聲詰問:“是誰放他們走的?”

孫德勝心驚肉跳地上前詢問:“三少,您這是怎麼了?”

陸昭南冷笑:“看看你底下的人辦的差事。”

孫德勝頓覺苗頭不對,隻怕這次是偷雞不成蝕把米,火氣也上了頭,凶神畢露地問:“我不是說了,火車攔下後,連一隻蒼蠅都不許放出去的嗎?”

受賄的兵頭早就麵如土色,聞言更是嚇得癱軟在地,屎尿齊流。孫德勝看見了,一把提起他:“是你幹的好事?”

那人滿頭冒汗,跪地求饒:“長官,我不知道啊。我不知道你們要找的人是他們。長官,饒命啊,長官……”

“他們往哪邊走了?”

“我……我……”

“快說!”

“好像是往南邊去了。”

話音剛落,孫德勝已踹翻了那人,拔出腰間的配槍,二話不說,對準腦袋。“砰!”,鮮血四濺,腦漿齊飛。

“奶奶的!沒用的廢物!”他邊粗著嗓子咒罵,邊狠狠踢了屍體一腳,仿佛躺在地上的不是一條人命,而是什麼髒東西。裝模作樣地出完了惡氣,又忙向正主擺起笑臉,討好道:“三少放心,就算把整個茂縣翻個底朝天,我也會把你想要的人給您找出來。”

陸昭南冷眼旁觀一切,此時才露出幾分奇異的神情,淡淡道:“那我就靜候孫團長的佳音了。”

“是!多謝三少的信任,保證完成任務。”

他抬眼望向灰蒙蒙的天際,今天沒有太陽,烏雲覆蓋在了頭頂,沉悶而陰鬱,便如同用盡全力壓製住的情緒,帶著嗜血的恨意,頃刻間就要雷鳴電閃。然後,平靜地補充一句:“我要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