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第六代導演的宗教救贖情懷
影視長廊
作者:王曉平
【摘要】 王超的《江城夏日》可以讀作關於追尋的故事:父親(們)在追尋著自己失蹤的兒子、兒子在追尋著自己的人生價值、女兒在追尋著自己的愛情。但這樣一個令人失望的充滿悲劇性人物和遭遇的影片,為何卻沒有給觀眾留下悲哀的感覺?兩代人的故事表麵上帶有某種民族誌的潛力,以致成為某種時代寓言,但導演最終給出的“救贖和希望”無疑顯得太過勉強和鄉願;這樣的“愛和懺悔”也隻是於事無補的自我麻痹。影片無法從社會中找出問題根源,原因在於看不到社會的總體性。
【關鍵詞】 《江城夏日》;王超;宗教救贖;總體性
[中圖分類號]J90 [文獻標識碼]A
王超2006年拍攝的電影《江城夏日》入圍第59屆戛納國際電影節“一種關注”單元,這是一個與“金棕櫚”平行的競賽單元,關注的是多元化和小眾的藝術電影。該影片評委給出了四星半的最高分,最終奪得該單元最佳影片大獎,也是本屆惟一獲獎的華語影片。有評論說:
對於熟悉導演王超的人來說,會發現這其實是一個很“王超”的故事。與王超的前兩部電影一樣,《江城夏日》的主題詞同樣是“當代中國”、“社會下層”、“親情故事”,就連“死亡”、“嬰兒”、“歌廳”等意象都如出一轍。然而在故事的講述方式上,王超采取了更老實和誠懇的態度,因為他想“更加直接和更加普遍地打動觀眾”。(1)
如果真是這樣,那麼,“更老實和誠懇”意味著什麼?除了“在視覺及敘事風格上向主流靠近的步子邁得更大……商業鏡頭的運用和調度,殺人、飆車,拍得風生水起,慣用的長鏡頭幾乎都不見了,觀眾很容易地就被帶入影片的情境之中,並為之所動”的技巧變化外[1]72,在內容上它是否包含什麼新的東西?
一、一個“追尋”的故事
這個影片可以讀作一個關於追尋的故事:父親(們)在追尋著自己失蹤的兒子、兒子在追尋著自己的人生價值、女兒在追尋著自己的愛情。最後,他們誰都沒有找到自己所追尋的。
影片片頭從遠方的海洋緩慢向前推進(應該是在船上拍攝),遠處是如海市蜃樓般聳立著高樓的武漢大城市。這座城市是現實中的,還是夢幻的?是堅實的,還是即將消失的?有點類似佛樂的背景音樂中夾雜著不祥之聲。接著是對船體的細部的刻畫,輪船到岸,艙門打開,出來的人群中夾著一位不起眼的挎著背包的瘦弱的老頭,一個女孩在站外從出租車中叫喚著迎接了他。在出租車上,我們得知了父親從鄉村來的目的:妻子病重,希望見上兒子一麵。
這位父親找尋的兒子李學勤是因為父親的嚴厲管教而出走的,他逃離了父親40年從未離開的窮山村,來到“現代世界”。從他曾經工作過的餐館的廚師那裏我們得知,兒子也曾有理想,計劃報考父親曾經就讀的武漢大學。顯然,他試圖證明自己能夠超越父親,至少不被父親所看低。但稚嫩的他在燈紅酒綠的花花世界中,很快陷於金錢和豪華轎車的誘惑,加入搶劫團夥,被欲圖搶劫的奧迪車無情地撞倒。臨死的時候,他對鶴哥說,這是好車啊!對於物質的異化了的迷戀使得他在臨死時,仍然無法擺脫令其沉淪的物件。
而另外一位父親即幫助這位父親尋找出走的兒子的老警察,自己也有一個因為去西藏旅遊、從此沒有了音訊的兒子。去西藏旅遊這一不少現代青年熱衷的生活方式,表明了在價值追求多元化的時代裏,一些人在異化的都市叢林中感到厭倦,而去自然生態或傳統的生活方式中尋找放鬆和慰藉。這一選擇似乎和李學勤恰成對照,但同樣失蹤的命運表明當代中國已經處處潛伏著危險(與老警察的同事給他展示近年來無法破獲的都市裏的無名屍體照片一樣,它們都表明了犯罪率的飆升),根本無法尋見任何世外桃源;也表明這個資本化的世界和原來的父輩生存的傳統社會已有本質區別。
而李學勤的妹妹李豔紅則和哥哥一樣,“流浪”在城市裏。我們不知道她曾經告知父親她在這裏從事的是什麼職業(隻知道她曾告訴後者她需要晚上上班),也不知道為什麼她來武漢找失蹤的哥哥,但僅僅一年就很快選擇了賣春這個職業,並且成為成了夜總會的小姐,有著頭牌的“聲譽”,並且被老板鶴哥包養。
兒女們在城市裏漂泊,既隱含了鄉村已被淘空,年輕人爭相來到都市淘金(這是當今“三農”問題嚴重的表現,又是其原因之一);也表明在今天的都市中國,在資本經濟的鼓動下年輕人有著的旺盛活力,但躁動的身軀背後是迷失的靈魂。個人奮鬥無門,愛情也無法找到。這宣告了子一代反抗父親“專製”的失敗,80年代(以“弑父”為名)被浪漫化的“反抗”和“超越”父親的階段已經幻滅,因為人們現在真實地身處於全球資本主義社會中。
而父輩一代的失落也象征著中國目前還得以依賴的一代已經軟弱無力,無法承擔時代的命運。因此要了解子一代的悲劇,我們還需深入到這似乎已經退隱到二線的沉默一代去尋找解釋。片中瘦弱的(“手無縛雞之力”的傳統知識分子形象)的老父親自陳40年前在武大上學時因說錯話,被劃成右派,分配到偏僻鄉村當了鄉村教師,一呆四十年。從影片的描述中,我們可以想象他當年的風華正茂、揮斥方遒;但如今的他已經與世無爭,對任何醜惡都熟視無睹、置若罔聞。我們很難說這到底是歲月磨練的智慧,還是無可奈何的放棄。當然,他一心撲在小學的教育事業上,是個勤懇的稱職的教師(這在電影最後豔紅歸家後在學校看他的舉動、和他向老警察坦誠自己受歡迎被返聘的事實可以看出),但他並不是社會的頂梁柱。
而老警察也廉頗老矣。他自己是個追查罪犯、保衛人民安寧的共和國衛士,卻無法為兒子的失蹤找到真相,隻能自己找借口慰藉自己;雖然他立刻辨別出鶴哥謙誠外表下的真實麵目,並且可以從後者的汽車上認出蛛絲馬跡,但他卻似乎喪失了警惕性,以致被後者所暗算,在即將退休的最後一天犧牲了生命。如果連這個經驗老到的老刑警都已經無法戰勝歹徒,那麼這個社會還有什麼可以依賴的人民衛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