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書房，劉老爺子先坐下來，指著麵前黑白分明的棋盤道：“你會玩嗎？”
李小姿看了一眼，居然是她小時候學過的圍棋。“我會玩一點，不是很好。”
“坐下來，陪我玩。”劉老爺子指著麵前的位置。李小姿有點受寵若驚，暗自揣測老爺子的目的。
等玩了三盤，劉老爺子才不動聲色問道：“你的圍棋是跟誰學的？”言語間含著一絲好奇。
“我外公。”李小姿小的時候，外公還活著。“他很喜歡下棋，找不到人的時候，就把我捉住，教我下棋。”
“你喜歡學嗎？”劉老爺子的表情有幾分柔和，眼神也不如平時那樣淩厲。
“你要聽實話嗎？”李小姿有幾分猶豫不定。
“說吧。”劉老爺子沉聲道。“哪有人願意聽假話的。”
“其實，我很討厭學下棋的。不過，我外公沒有人陪他下的時候，就把我捉住，用糖葫蘆誘惑我，說我要是陪他一個下午，就給我買糖葫蘆。”李小姿想起，莞爾一笑。當年覺得非常厭煩的事情，如今，居然成了她最美好的記憶。果然，人都是善變的。“不過，我現在想起來，覺得很美好，至少，外公在世的時候，我和他多了很多相處的時間。”
“你外公一定很疼你。”劉老爺子低聲喃喃，似乎在回憶某些事情。“小姿這個名字，是你外公替你取的嗎？”
“不是，是我沒有見過麵的外婆幫我取的。”李小姿想起來，眼裏有了一絲酸意。雖然她和外婆沒有見過麵，但是，那種血緣上的牽絆，總讓她有一種很遺憾的感覺。
“那你知道你的名字出處嗎？“劉老爺子突然含笑問道。
李小姿搖頭，表示不知道。
“夫何瓌逸之小姿，獨曠世以秀羣；表傾城之豔色，期有德於傳聞。這首陶潛的閑情賦，是你外婆鍾愛的。”劉老爺子娓娓道來，臉上露出一副懷念的神情。“你現在知道自己的名字由來嗎？”
李小姿十分驚詫，沒有想到劉老爺子居然精通古詩詞。“我還是第一次聽到這首詞，是我孤陋寡聞了。”
劉老爺子將棋子丟入盤中，道：“你先去你婆婆那邊，相信她等你很久了。”
得到老爺子的放行，李小姿立即起身，欠身道：“爺爺，我先下去了，改天再陪你下棋。”
劉老爺子揮手，讓李小姿退下去。李小姿走的時候，順手關上書房的門。
劉老爺子望著一盤散棋，重重歎了一口氣，然後站起身，走到書房的一個博古架前麵。在博古架上擺著一張老舊的黑白照片，四個穿著軍裝的男人坐在坦克上，懷裏抱著衝鋒槍，衝著鏡頭傻笑。
劉老爺子望著這張照片，眼裏泛著淚花，似乎回憶起那段艱辛的歲月。“老莊啊，老莊，沒有想到，我們四個人，你走得最早。”
劉老爺子嘴裏的老莊就是李小姿的外公莊昭，比他們幾個人大幾個月。年輕的時候，莊昭的身體非常好。在四個人當中，走路最快，力氣最大，飯量也最大。在劉老爺子的眼裏，莊昭應該活得比他們久才是。
一隻枯瘦如柴的手，慢慢撫上照片中某個人的臉龐，眼裏的淚，瞬間滾下來，一朝話別，居然成了永遠的離別，這是劉老爺子預想不到的事情。
“老莊，你養了一個好外孫女。”像是閑聊，劉老爺子開始自言自語。“想當年，你還說，你要生一個兒子，娶我的女兒，誰也沒有想到，你一輩子就生了一個女兒，而我有三個兒子。若不是當時的時局沒有那麼亂，或許，我們也成了親家。現在，子君娶了你寶貝的外孫女，也算還了我們當時的願望。”
年紀越大，劉老爺子越喜歡回憶。那些蟄伏在記憶裏的人，麵孔漸漸模糊了，可當年發生過的事情，就像一幕幕電影似的，在腦子裏不斷回放著。
“以前，你有空閑的時候，總是要我們陪你下棋，現在我們有大把的時間陪你下棋，你卻不在了。”想到這一點，劉老爺子搖頭，懷著深深的遺憾道：“人世間的事情，就是這樣反複無常。倘若當年，我能預知，你我的緣分就那麼短，興許就不會跑去釣魚，就陪你下棋。”
這邊，劉老爺子絮絮叨叨說著往事，那邊，李小姿已經走到了唐敏的書房。
唐敏聽到敲門聲，喊了一聲進來，就看到李小姿打開門走進來。“小姿，你來了，早飯吃了嗎？”
“吃過了。”李小姿笑著回答。“媽，你在忙什麼？”說著，李小姿很自然地走到唐敏的身邊，幫唐敏按摩肩頭。
“我整理一些資料。”唐敏拍了拍李小姿的手背，輕聲道：“老爺子沒有為難你吧？”
“沒事，爺爺有點悶，找我下棋。”李小姿低聲回答。
“老爺子的性格很古怪的。當初，子君鬧著要和你結婚，起初你爺爺是拚命反對的，還拿了戒尺要打子君。後來，他去了一趟寺廟，回來就答應你們的婚事。”唐敏說起這件事，就有幾分笑意。“老人家就跟小孩子似的，常常改變心意。”
李小姿明白唐敏的意思，就是想告訴自己，即使老爺子現在不看好他們，也不代表以後不會認同他們。“媽，謝謝你。”
唐敏聞言，一雙美眸彎起。“我沒有女兒，劉心是寄養在我這裏的。這孩子很乖巧，就是少了一點貼心的感覺。小姿，人家說媳婦是半個女兒，我真的希望能和你做一對貼心的母女。”
李小姿有幾分驚訝，心裏卻很高興。“媽，聽你這樣說，我真的很高興。”
唐敏聽出李小姿的喜悅，不禁露出笑容，調侃道：“傻孩子，我就一個兒子，要是不和你交好，萬一你把我兒子拐走了，我上哪裏找兒子去？”
“我想拐走他，也得看他願不願意跟我走嗎？”李小姿笑著回答道。“照我看來，他是情願舍了我這個媳婦，也舍不得你這個母親。”
“要不，我們等他回來，親自問問他？”唐敏眼裏劃過一絲狡猾。
“媽，你這是存心為難他。你這個問題。就好比問他，我和你一起掉進去，他要先救誰？”李小姿直言不諱。“作為一個男人，我相信他情願自己掉入水裏，也不願意我和你掉進去。”
唐敏感到欣慰，李小姿能有這樣的想法，實在是不簡單。“你想的這樣明白就好。我這段日子，仔細想了想，也覺得自己有些地方做得不好，你也別怪我，畢竟，人都是自私的，我作為一個母親，自然是為自己的子女想的多，也是正常的。”
李小姿完全明白唐敏的意思，如果她有兒女的話，一樣會護短，一樣會為自己的子女打算。有些人不覺得有什麼，是因為自己看不清自己的自私。“媽，我也有不好的地方。可能，以後，我還會有很多地方做的不足，不過，我希望媽你能多給我一點機會去改正。”
“好的。”唐敏也讚同李小姿的說法，“既然我們是一家人，就是相互包容彼此的缺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