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歲的我正處在淘氣的年齡,好奇心的驅使,我竟然偷偷地鑽進了上房,在供桌的後麵鋪著一堆麥草,而老壽星則躺在那裏,一片白布把他的臉全部蓋了起來,在頭的上方則點著一盞油燈。
當時的我根本就不懂事,也不知道這樣的布置和那盞油燈意味著什麼,我一心隻想看看人死了到底是什麼樣子。
我偷偷地揭開了蓋著老壽星的白布,當那張麵孔印入我眼簾的時候,我一下子就嚇昏了過去,而那盞油燈也被我無意之中給碰倒了。
當我醒來的時候,另外一張麵孔印入了我的眼簾,這張麵孔雖然沒有死去的老壽星那麼可怕,但也讓人害怕不已,他的臉上坑坑窪窪的,就像被沙子打了一臉的小洞,一雙眼睛還是三角形狀,他眯著眼睛盯著我,一雙滿是老繭的大手還在我的心口撫摸著。
後來我才知道我闖了大禍,那盞油燈叫做“長明燈”,是希冀老人複活的意思,是要點上三天三夜的。雖然老人是不可能複活的,可這畢竟是祖祖輩輩留下的規矩,而我這個小孩竟然弄滅了“長明燈”,這可是要受懲罰的。可我畢竟還是個孩子,懲罰自然而然的就降臨到了我爺爺的身上,爺爺不得不披麻戴孝,充當一個孝子在老壽星的靈前乞求原諒。
夜晚的西北風忽忽地刮著,我的屁股剛剛被嚴厲的父親用那捉粉筆的手狠狠的甩過十幾個巴掌,火辣辣的疼。躺在炕上,我根本無法入眠,而睡在一旁的奶奶卻輕輕地發出了鼾聲。
想到那個三角眼,滿臉是洞的醜八怪,我想他一定是這次白事請來的陰陽,他那副麵孔,活脫脫的就像個無常。再想到老壽星那張恐怖的臉,我害怕得根本無法入睡。
說實話,我根本就不願意去想,可怎麼都擺脫不了。九十多歲的人,本來就已經是耄耋之年,而老壽星活到那個年齡在我們那裏可以說是美談了,但已經骨瘦如柴的老壽星在死了之後,他的頭竟然隻有大人的拳頭大小,滿是皺紋的臉蒼白得嚇人,寥寥的幾絲白發雖然被孝子梳得很是整齊,但我怎麼看都像是枯萎的草一樣,那雙早已渾濁的白眼沒有一點生命的氣息,就像兩個黑洞洞的深淵,似乎要告訴我那裏是通向陰曹的地方。
我再也不能平靜地躺在炕上,翻來覆去地在炕上折騰,年僅八歲的我想到了死亡。我想終有一天我也會像老壽星一樣,離開這個世界,當生命消失的那一刻,意味著我永遠不存在了,我的麵孔會不會也像老壽星一樣嚇壞一個孩子,讓他輾轉反側不能入睡。
童年的我再也不敢去看死人的麵孔,我怕那種模樣給我帶來更加地害怕,而村裏再有老人去世的時候,我隻是遠遠地看著,但那個三角眼的陰陽卻是這些白事的常客,要知道他可是靠這個本事吃飯的,他要幫死人算辦白事的日子,算下葬的時間,還要看風水等等。
當然,最後他還能落下一條香煙和兩隻羊腿,這是辦白事的規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