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曆1024年秋寒,那一天,漫空飛舞著怒雪。
當我打開窗,透過雪花,正欲尋找暴風雪中微弱的呼救,竹林間一把符文劍突如其來,不留一分餘地,很老練地抵在我的頸前。
毫無疑問,被算計了。
我歎息,搖頭,撥好被劍風淩亂的黑絲,斜眉看去。
是個女子,估摸尚未及笄,但蒼白的麵容無法掩飾的深眸淺眉間驚心動魄的美,卻是不屬於青澀少女的清麗,而是一份世人難以企及的孤傲及冷豔。
我,徐恪,又一次,難以遏製地,生起了憐香惜玉之心。
正是冷夜,雪封深秋,一般般的弱女子無不是縮在夫君的懷裏,恬靜安詳說著些夢話,極享陰淮氏的麋香及暖爐,偌大的秋雪,一個孤零零的女子,虛弱無力的蒼白模樣,以及極力強自平靜的麵容所難以按捺的淡淡哀怒,毫無餘地的,惹我泛起了些不該有的卑微同情。
我開始懷疑姑姑的用心,此女子貌美如花,弱柳扶風的身姿仿佛不堪積雪,冷傲的深眸,倔強的眼神,怎麼看都是一份楚楚可憐,善良如我,該如何下得了手?
或許,來人麵目可憎,或者極盡猥瑣,我,被流放的徐王世子,念著家中受盡委屈的娘親,尚可以按照安排,殺人,奪寶,立下聲名,之後,如徐王府所期望般,踏劍及冠,錦衣還鄉。
隻是現在,我麵前是個孤弱女子,而且,是個同樣或被操縱,或被誣陷,而惹我心生戚戚的可憐女子,所以,我遲疑了。
在這時當,女子亦是微微猶疑,眼睛慌亂掠過我的眉眼,看向我的額頭,想來,和其他初見者一般,是在觀摩那一枚皎白玄月。
浩瀚東土,但凡資質不凡者,降世必有異象,或身伴靈玉,或額生符篆,或腳踏****,傳說,這是三清元始天尊茲於善惡之報,賜下的獨特神通。
一旦參悟此類神通,指天踏地,縱橫太玄仙境便是指日可待,哪怕堪堪悟得些皮毛,亦能在同輩中崢嶸崛起,自此與凡人不同。
然而,古今天姿絕豔之輩,多是含憾而終,便是被譽為東土資質第一人的我,對於額上莫名其妙一輪玄月,也是隻能照著鏡花水月,一籌莫展。
參悟?
古今前輩無不是一夢醒來,頓悟,或是靈光一現,乍悟,幾乎沒有他徑,這一個悟字,委實太難了!
所以,當我看到女子看了玄月許久,幾乎要入神了,我不禁納悶了。
“姑娘,你看了這麼久,莫不是看出了什麼玄秘?”
女子持劍,看我一眼,勉強啟唇下,有血嘴角微微溢出,聲音聽不出是輕蔑還是痛惜,“徐王世子,心智便止於此?”
說著,手中的劍更是逼近三分,仿佛便要將我殺之後快,但我笑了,搖頭,提醒她,“姑娘,你的劍是你的劍,我的劍是我的劍,請你不要拿著我的劍,這般可愛的樣子。”
女子微微遲疑,去看,下一刻,我的劍抵在了她吹彈可破的臉蛋上。
女子尷尬閉上眼,不說話了。
我收回劍,歎氣,“我裝暈倒,你趁機逃之夭夭,如此可好?”
十七年平靜麵容未曾笑顏的我,撥過長發,單手撫額,盡可能眉宇微揚,使得自己的麵容溫柔可親一些,話說,這是街上登徒浪子所特有的暖和笑容,夾雜著放蕩不羈的淡淡邪氣,可以迷醉任何鄰家小妹。
女子聞言,定定看了我一眼,如此冰雪聰明的女子,想必不難領悟彼此的處境,良久,從她的微忖眼神中,分明是一抹歎息和不屑流露出來,但這種輕視一閃而逝,她平靜下來,目光打量了屋子一周,頗顯尷尬之色,卻是回頭望了呼嘯的風雪,露出無辜又無奈的柔弱風情,驚鴻一瞥,倒讓我心中微微怦然一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