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村寨涵養文化:少數民族村寨內涵式發展之路(1 / 3)

村寨涵養文化:少數民族村寨內涵式發展之路

文化與曆史

作者:趙靜

摘 要:涵養文化是少數民族村寨文化的功能再認知,即少數民族村寨承載地域文化多樣性,是傳統物質文化的傳承載體,是傳統精神文化的涵養家園,是傳統製度文化的源頭活水;當前,我國少數民族村寨文化發展麵臨逐漸被邊緣化、趨同化、整體消失等十分突出的問題;要深化少數民族村寨涵養文化的價值認同,提升少數民族村寨文化發展能力,需要采取探索少數民族村寨文化發展新路、打造特色少數民族村寨保護模式、發揮少數民族保護主體作用和保障少數民族村寨文化發展權益等標本協治之舉。

關鍵詞:少數民族村寨文化;轉型;傳承;內涵式發展

中圖分類號: G127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4-1494(2015)05-0113-005

生態環境、生計模式與文化製度三位一體、相互作用,使中國少數民族村寨成為一個獨立的、具有顯著的文化承載性的經濟社會共同體。在這些背景下,涵養文化成為少數民族村寨文化的功能再認識,即少數民族村寨承載著地域文化的多樣性,是傳統物質文化的傳承載體,是傳統精神文化的涵養家園,是傳統製度文化的源頭活水。新中國社會主義改造與建設的兩次根本性飛躍,使少數民族村寨在經濟目標、社會組織、文化製度等方麵發生了根本性變化,國家與市場主導的、外生性的現代化改造強大機製,使傳統的以平等互惠為核心的內生性文化製度逐漸被以市場利益為核心的外生性文化製度所取代,少數民族村寨文化的當代轉型與保護傳承,成為少數民族發展的關鍵指標和民族地區經濟文化社會發展的重要標尺,是推進民族地區物質文明和精神文明建設的重要方麵。

一、涵養文化:少數民族村寨文化的功能再認知

第一,少數民族村寨承載了地域文化多樣性。我國56個民族生活的國土麵積地大物博,各具特色,形成各民族的生計方式蘊含地域性、民族性的文化內涵,通過各民族村寨格局和建築藝術等有形的物件加以呈現和詮釋。對此,林耀華先生將我國少數民族經濟文化類型分為以采集漁獵為基礎的山林文化類型、以畜牧經濟為基礎的草原文化類型和以農耕經濟為基礎的定居文化類型。這些民族生計類型體現在民族性與地域性相結合上,形成了較為分明而又相互交融的文化特色區域。以居住在東北大小興安嶺的森林區及黑龍江、鬆花江、烏蘇裏江交彙處的赫哲族、鄂倫春族、鄂溫克族為代表的采集漁獵經濟類型;以分布在東起大興安嶺西麓,西到準噶爾盆地西緣,南到青海草原、甘南草原、藏北草原及橫斷山脈中段廣大地區的蒙古族、藏族等為代表的畜牧經濟類型;分布在塔裏木盆地周圍,雅魯藏布江流域,瀾滄江、怒江流域,雲貴高原一帶的農耕經濟類型。而這三種經濟類型都離不開村寨這一生產地點、展示平台和傳承基地。因此,我國的少數民族村寨承載著各民族多元多樣、共生共榮的文化基因和藝術特色。

第二,少數民族村寨是傳統物質文化的傳承載體。不同經濟類型的少數民族文化對村寨的依托和影響是不同的。以采集漁獵為基礎的山林文化類型的少數民族,他們狩獵漁撈的工具必須在村寨內製造,養殖的馬匹、馴養的鹿群必須在村寨關護,族群的衣、食、住、行等方麵活動必須在村寨開展。以畜牧經濟為基礎的草原文化類型的少數民族,其放牧、繁殖、宰殺牲畜和整治草原的工具,以及食肉、飲酪、衣皮、穹廬、氈帳、騎馬、駕牛車等物品,必須在村寨內製造和存儲。而以農耕經濟為基礎的定居文化類型的南方少數民族,所使用的鐵製犁具,所種植的五穀棉茶,以及族群衣、食、住、行活動,必須以村寨為基本單元。可以說,隻要自足自給的傳統經濟因素還存在,少數民族村寨在傳統文化傳承上的特殊功能就無法取代。可見,現代化開發對傳統型村寨文化的挑戰顯而易見。研究表明:不論是水電開發項目、鐵路建設項目,還是流域綜合治理、高速公路幹線建設和城市拆遷項目,最讓少數民族群眾難以接受的事實就是村寨搬遷與人口遷移,因為村寨搬遷以後雖然國家給他們重建家園,但新家園已經無法具備原來村寨在維護和傳承傳統文化方麵的特殊社會功能。村寨作為維係以上三種傳統生計方式的重要場所,基於這些生活方式中形成的族群的語言、風俗習慣、宗教信仰等文化,都有賴於村寨作為傳承載體為其提供傳承土壤和展示空間,形成生計方式演化積澱基礎上的行為文化這一有形傳統文化的內核,而村寨在文化傳承中提供了重要的場地和元素,能夠使得少數民族經濟文化依托村寨綿延傳遞。

第三,少數民族村寨是傳統精神文化的涵養家園。少數民族傳統精神文化,一般表現為萬物有靈、尊天崇神、祖先崇拜,整個社會崇尚尊老愛幼、長幼有序、好友重義、崇拜血緣,講究重誠崇信、重義輕利、重農牧輕商販、重勇武輕貧弱、重傳統輕變革、重集體輕個人等,還有說、唱、演、舞等表演形式和繪畫、雕刻、塑造等民族藝術。村寨在少數民族精神文化的形成和傳承過程中扮演了特殊的角色。2004年,廣西組織開展了壯族、瑤族、苗族、侗族、仫佬族、毛南族、回族、京族、彝族、水族、仡佬族等11個世居民族村寨的典型調查,其結果表明:少數民族的語言、藝術、風俗、習慣、禮儀、宗教、信仰等精神文化,具有村寨性。隻有在自己的故鄉,以傳統的方式,開展傳統文化活動,少數民族群眾的傳統精神文化需求才能得到最大滿足。國家民委《少數民族特色村寨保護與發展規劃綱要(2011—2015年)》明確指出,少數民族特色村寨是指少數民族人口相對聚居,且比例較高,生產生活功能較為完備,少數民族文化特征及其聚落特征明顯的自然村或行政村[1]。自2009年國家民委和財政部部署開展少數民族特色村寨保護與發展試點工作以來,廣西結合各市縣實際,在全區74個民族工作示範點的基礎上,將69個村寨列為少數民族特色村寨保護與發展試點[2]。從調查資料顯示來看,廣西民族特色村寨大致可以歸納為古代商埠型、文物古跡型、自然風光型和民族風情型等四種類型,這四種類型的特色村寨在產業結構、民居式樣、村寨風貌以及風俗習慣等方麵體現了少數民族經濟社會發展的特點和文化特色,反映了少數民族村寨在不同地域、不同時期、不同文化類型中形成和演變的曆史過程,較大程度地保留了少數民族的文化基因,凝聚了少數民族文化的精華,體現了中華民族文明的多樣性,是傳承民族文化的有效載體。因此,近年來的廣西民族特色村寨建設,既是民族文化強區的題中之義,又是建設生態文明示範區的內在要求;既是弘揚民族文化“美氣質”的關鍵之舉,也是展現民族元素“時裝秀”的重要措施,譜寫了美麗廣西的絢麗民族篇章[3]。另一個例證,坐落在新疆火焰山山腳的麻紮村,有一條清溪穿過村子,溪的兩岸長滿了大片蘆葦。麻紮村的房屋,都是黃色的黏土屋,兩層結構,造型優美,窗子用磚頭隔出了幾十個十來厘米見方的小格子,很有特色;村子四周的地裏,種滿了葡萄,這些葡萄沒有架子,隻是隨意地在地上生長著;房前屋後種滿了桑樹,每家門口都擺放一張或多張床,主婦們在桑樹下烤製饢;走進村裏,到處都能見到村民們穿著極具特色的民族服裝,愉快地生活。其實,麻紮村是新疆最古老的維吾爾族村落,被譽為“民俗的活化石”。在伊斯蘭教聖地中地位顯赫,是維吾爾族的精神家園,迄今仍保留維吾爾族最古老的傳統和民俗風情[4]。這些村寨寄托了少數民族的精神文化,孕育著少數民族的精神追求,同時,也涵養著少數民族文化的內涵,是少數民族的精神寄托和文化家園。

第四,少數民族村寨是傳統製度文化的源頭活水。中華民族曆史悠久,源遠流長,不管哪種經濟文化類型的少數民族村寨,都有其獨特的對社會、政治、經濟、家庭、親屬、法律等製度文化的保護功能。它以習慣的形式存在,以習慣的勢力和群體輿論為保障,並且通過家家戶戶代代相傳、村村寨寨層層傳承。少數民族村寨在保護少數民族製度文化時,自覺將這些製度文化融入村寨政治、經濟、文化的方方麵麵和生產、生活、交往的各個環節,成為家喻戶曉、老少皆知的傳統觀念和社會行動。以社會製度來劃分,漁獵、畜牧型的少數民族村寨,主要通過氏族、部落等社會組織來保護傳統製度文化;而農耕型的少數民族村寨,則通過寨老製度來保護傳統製度文化。廣西社會科學院社會學專家陳潔蓮對壯族的都老製、村民自治第一村和當前壯族農村普遍存在的“非正式自治”以及“指導外自治”開展深入研究。她通過對全國村民自治第一村——宜州合寨村的長期觀察,認為這裏的村民自治,源於壯族傳統的寨老製。1979年合寨村之所以能夠自發地將田地分到農戶,主要原因是蒙寶亮、蒙正昌、蒙正奉、蒙光新等寨老,利用壯族傳統的村規民約製度,探索村民自治道路、實行民主管理的結果[5]。依托於少數民族村寨這一生產生活場所建立起來的樸素而管用的少數民族自我管理內部事務的相關製度和少數民族習慣法,能夠在少數民族傳統社會中起到約束和保障作用,是現代製度文明建設的重要寶藏和有益補充,也是開展少數民族區域自治製度完善的重要活水源頭,是探索推進少數民族自我管理能力和體係的重要場域。